李瑟用过早饭,就去拜访王宝儿。原来古香君说道:“郎君,我们是客人,虽然你年长,不过你最好还是先去看她,省得别人怪我们失礼。”
李瑟对这些事情不懂,自然古香君怎么说怎么是。
李瑟被一个丫鬟带着,去见王宝儿。一路上青松翠柳,花香鸟语大是悦人,来到一个大门处,上书“天香阁”,那丫鬟前去敲门,门里出来一个丫鬟,和那丫鬟说了两句,便下了台阶,对李瑟笑道:“公子爷,真是不巧了,小姐才刚被人拉了出去,好像是在赏春园游玩,不如您在房中等待,我去禀告小姐。”
李瑟说道:“不用,不用。不敢劳烦大驾,我又没什么事情,她有事情就去忙好了,我先回去,改日再来就是。”
那丫鬟笑道:“公子您既然没事,不如我带您去园里找直接找她,也去见见她的朋友,小姐一定会高兴的。”
李瑟踌躇道:“这个……不会太失礼了吗?”
那丫鬟道:“这个小青可保证的,小姐必会欢喜,公子就去吧!”
李瑟道:“那么就麻烦你了。”
带李瑟来的丫鬟忙对小青道:“小青姐姐,路我都认得,还是我带公子去吧!不敢劳烦姐姐亲自去。”
小青笑道:“也好,就多谢你了。”
李瑟被那丫鬟带到了一个园门处,那丫鬟道:“小姐就在里面,公子自去吧!”向李瑟施礼去了。
李瑟见园里花草繁多,楼台小亭,望之不绝,左右看去都是雪白粉墙,下面是虎皮石,按地势砌的,不由心里叹服,便举步入园。
李瑟沿小径走去,忽闻有人说话的声音,便闻声寻去。
在一处小亭,几个年轻的公子围着一个少女谈笑,李瑟虽不好意思打扰,不过既然来了,怎好错过,便走到近前。
只见那少女云堆两鬓,发乌而润,蛾分八字。眉细长而黑白匀称,目秀眉清,鼻端晶莹,小小琼鼻,樱桃小口,桃花小脸,垂垂纤柳细腰一捻,身形窈窕。露出的手腕如雪,以凤仙汁染得鲜红可爱。
李瑟见了,不由立住了脚,心想:“这个到底是不是义妹王宝儿?虽有几分相像,可是那时她女扮男装,我怎能认得清?王家到底有几位小姐,我和香君忘了问了,不会拜访错了吧?再说……再说,就算真的是她,少女性情,她还当真吗?会不会忘了这事?”
想到这里,李瑟犹豫起来,心想:“我且不出声,她认得我,是她自然会和我说话的。”便在那群人旁站定。
说来也怪,那些人见李瑟来了,谁也没有理会,仍旧笑谈如故。
李瑟听那少女说道:“你们几个不要争啦!吵得人家好烦!不如我出个谜语,你们谁猜对了就谁去好了。”几人都连连点头。
那少女眼波流转,然后说道:“一物坐也坐,卧也坐,立也坐,行也坐。这是什么?”
话音才落,那几人就都挠头苦想起来,李瑟见这少女的谜语奇怪,也就跟着猜了起来。
原来,正月十五观灯做为民俗始于隋唐,谜语做为元宵佳节的游艺则始于宋朝,以后历代相延成风,到了明朝已遍及各地,成为元宵不可缺少的点缀品。
在元宵期间,猜谜语的气氛异常热闹,盛况也是空前的。
而且不仅在元宵节,中秋、七夕(七月初七)也经常举行灯谜活动,这种风俗的来历,是和开国皇帝朱元璋分不开的。朱元璋开始参加农民军的时候,还是个文盲,后来努力学习,到了与陈友谅大战的时候,就已经粗通文墨了。
朱元璋很重视文化,最喜欢对联和谜语,当了皇帝后,他经常在应天城里微服私访,遇到合他意的就赏赐大官,不合意的甚至要被杀头。
一次,他在一个小酒店喝酒,可是没有下酒菜,就出了一副对联:“小酒店三杯五盏无有东西。”
店主很聪明,立刻对道:“大明国一统万方不分南北。”
朱元璋听了高兴,第二天就派人叫他到皇宫做官,不过店主人辞谢了。
还有一次,朱元璋在酒楼独饮,遇到一个国子监的监生(相当于现在国立大学的大学生)叫任福。二人交谈,朱元璋问他是哪里人氏?任福说是四川重庆府人。
朱元璋就出对联道:“千里为重重水重山重庆府。”
任福对道:“一人为大大邦大国大明君。”
朱元璋十分欣赏,第二天就派他做了浙江布政使。
更离奇和影响重大的是这样一件事情。
一年正月十五元宵节,朱元璋微服出宫观灯,见一则谜语前围观的人特别的多,还传来阵阵笑声,朱元璋就挤进去一看,是一副画谜。上面画的是一个光着两只大脚的妇女,怀里抱着两个大西瓜,要求打俗语一句。
朱元璋一看就知道谜底了,不过还没证实,就问随行的官员,大家都摇头表示猜不出。
这时一个书生用谜语的形式回答了这个画谜的谜底,他说:“女子同名,双又并肩,人挑扁担,月去耳边。”
朱元璋一验证,这四字的谜底是“好大双脚”。画上妇女怀抱西瓜,不是淮西吗?谜底是:“淮西妇女好大双脚”,朱元璋心里大怒。
原来朱元璋的皇后姓马,正是淮西人,而且她是丫头出身,长一双没有缠裹的天足,是个所谓的“大脚丫头”,这则谜语虽然是个俗语,因为淮西女人一般都不缠脚,可是却触怒了朱元璋的忌讳。
朱元璋心里起了杀机,便命令随从官员派兵在没有制灯谜的家门贴上“福”字。第二天,把这条街家门没贴福字的人家,都一律满门抄斩,据说杀了一百多家,足有三百人。这也是过年家家贴“福”字的由来。
皇帝如此,自然带动了上层社会的人重视文化活动,对联谜语这样就兴盛起来了,过了几十年,到了如今的永乐皇帝,对联和谜语都已经很是普遍了。
李瑟只粗通谜语,半晌也没猜到,见那些人也都是一脸苦相,看来也是没猜到。
不过那少女身边的一人,眉如朗月,目蕴神光,举止潇洒,面带微笑,李瑟见这人容貌举止,应该不是平常人物,而此刻如此悠闲,料他必定知道谜底,不由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适逢池塘里传来一阵蛙叫,那人轻轻一笑,李瑟不由心里一动,见那少女也对那人会心一笑,心里不由恍然大悟。
过了良久,那群人始终没人猜对,李瑟立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犹豫是不是应该问问哪里可见王宝儿时,忽听那少女发嗔道:“你们这些家伙,太笨啦!都猜不到。我可没闲工夫陪你们发呆,我去啦!”说完要走。
那些人怎肯答应,都齐来劝阻,那少女无法,最后道:“你们不要缠我,你们都回家去好了,谁先想到,第一个告之我,我就算谁赢了便是。”
一个人道:“那可不成,有些人回家找人代猜,那还能看出谁真有学问吗?”
另一人道:“就是,那样不公开,有谁作弊就不好了,还是现在出了结果才好。”
那少女气道:“难道我现在就站着等你们?”
一个公子道:“不用,不用,小姐你坐着好了。”说完满面堆笑,脱下衣衫,放在石凳上。
那少女嘟着嘴道:“我才不坐,你的衣服脏死了。”
立刻有人附和道:“柳公子,你也不照照你的样子,还拿你的破衣服给小姐坐,真是不害羞。”那柳公子自然不服气,二人登时吵了起来。
一些人都劝了起来,一人道:“吵什么?叫人去拿坐垫给小姐便是。”然后对李瑟道:“喂,你去小姐的住所,叫小青姑娘把小姐的坐垫送来。”
李瑟听了奇怪,问道:“阁下为什么叫我去?”
一群人登时哄笑起来,另一人道:“你这小厮,真是怪笨的,难道我们支使不了你不成?”
李瑟这才明白这伙人原来把自己当做下人,不由冷笑道:“各位我看弄错了吧!在下乃是王府里的客人,和各位都是一样的,要支使我,可是使唤不着。”
那些人这才仔细打量了李瑟一会儿,一人道:“兄台怎么称唿,哪里人氏?”
李瑟道:“在下李瑟,江湖浪子罢了。不敢打搅各位。”偷眼看那少女,她却没什么反应。
柳公子见李瑟青衣薄衫,又听名字,不是什么大人物,就问道:“你既然无事,就替我们给小姐拿个坐垫来。我以这锭银子相谢。”
李瑟听了,先是大怒,忽然转念一想,见那银子大约足有十多两,不由心动,心想:“香君赚钱不容易,酒楼每月也不过几十两,我这样轻松地就赚了十两,何乐不为呢?”便点头道:“这么容易便给我十两银子,你不会反悔吧?”
一众人都大笑了起来,那少女也捂嘴笑了起来,一个人道:“你快去吧!多少钱的事儿!”
李瑟转身就走,心想:“这事容易,我去找小青姑娘,再问问她家小姐的事情,难道我找错人了?”
来到园门口,忽然听见呻吟声,李瑟见路旁坐着一个捂脚的老头,头发斑白,脸上一道道的皱纹,不过极小的眼睛却是有神,虽然痛苦声不绝,但这双眼睛,仍掩不住精明。
李瑟走过去,问道:“老人家怎么了?跌了脚吗?我给您瞧瞧。”
那老头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年轻人,你要好心,就扶我回房,我自己上些药就是了。不远的,你不用怕麻烦。”
李瑟笑道:“老人家不相信我的手段,那我就不多事了。也不用扶,我背您如何?”
那老头忙道:“年轻人,你真好,唉!现如今,像你这样的好小伙子不多了。”
李瑟背起老头,笑道:“比我好的人多的是,老人家的夸奖,可不敢当的。”
李瑟把老头送到了一间屋中,放下老头,那老头笑道:“年轻人,你去吧!不过你太容易受骗了,你那十两银子得不到了,我已经派人去取东西了。”
李瑟一怔,要是换了别人,定会大怒,不过李瑟对于钱财不太在意,尤其是没到手的钱财,他认为如果最后没到手,那就命里不是他的,所以没什么可生气的。
再说,谁用也是用,如果不是为了古香君,那么只要吃饱,李瑟也就满足的。正所谓,得之,享受,不得,也不强求,有了大量的钱财固然好,可若没有,也没什么。
因而李瑟只是一笑,说道:“那也未必,也许我还能赚得更多呢?”说完丢下发愣的老头去了。
李瑟到了那群人的旁边,见那少女果然坐下来被众人围在一圈,除了那个潇洒的公子外,其余人仍在沉思。
李瑟忽然笑道:“我知道这个谜底,谁出的银子多,我就告诉谁。这不违你们的规矩吧?”
众人都想得头昏,忽然听见有人这样解围,立刻都大叫道:“不算犯规,我出五十两银子,快告诉我。”立刻众人争了起来。
柳公子大声道:“我出一千两。”
众人怔住,李瑟没料到居然他出这么多钱,也是呆了。一会儿,那些人就醒悟过来,立刻又有人抬高价钱。
李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出这么多钱也要争这个谜底,再争下去也不知怎么收场,就道:“柳公子,我告诉你好了,一千两已很多了。”
柳公子甚是高兴,立刻从怀里拿出了银票给了李瑟。
其实所谓的银票,是各个钱庄印制的,可兑换的凭据罢了。
明政府的纸币,全名叫“大明通行宝钞”,用桑皮纸做原料,共六种金额,有一百文、二百文、三百文、四百文、五百文,以及“一贯”六种宝钞。
一贯值铜钱一千文或白银一两,四贯值黄金一两,是当今流通最广的货币。
李瑟接过了钱,便在柳公子耳边说了几句,柳公子高兴地对那少女道:“小姐,我猜对的话,你说的话算数吗?”
那少女道:“算啊!你有本事买到谜底,也算你厉害。你说来听听。”
柳公子道:“你的谜底是青蛙。我也说个谜语,这是奉送的,很有意思。一物坐也卧,立也卧,行也卧,卧也卧,我物吞得你物。你猜是什么?”
那少女一怔,忽然跳了起来,扑向李瑟,抓住李瑟的手臂又掐又晃,噘着小嘴道:“大哥,你坏死啦!帮外人欺负我。”
李瑟没料到这少女真是王宝儿,刚才还对自己冷冰冰的呢!谁知立刻就变了个人一样,而且当众人的面前,这样亲昵地对待自己,有点难堪。
他忙轻轻推开王宝儿道:“妹妹,你换了女装,我认不出了你了,倒非故意和你为难。”
王宝儿道:“是呀!我知道,我看哥哥你方才的样子了,真是好笑。”
这时那些公子围了过来,对王宝儿道:“这位是?”
王宝儿笑道:“他是我哥哥李瑟啊!我早和你们说过的。呵呵,你们都是傻瓜,还给他钱叫他做事。他呀!比我家都有钱。”说着笑的喘不过气来。
那些人脸色都忽地一变,柳公子更是怒道:“李公子,你可真是欺人太甚,竟然戏弄我们,哼,有钱就了不起吗?就可以戏弄人吗?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一甩衣服,扬长去了,那些公子随后也都气愤地跟着去了。
王宝儿在背后喊道:“喂!你们看见我哥哥好了吧!自惭形秽了吧?以后就千万别缠着我啦!一群大笨蛋。”
李瑟忙拉住王宝儿的衣袖,急道:“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这样说他们,你这不是在给我找麻烦吗?你骂他们做什么?”
王宝儿笑道:“你不是在戏弄他们吗?我帮你呢!好哥哥,你是不是知道我讨厌他们,才故意替我出气,逗我开心的?”
李瑟道:“哪里啊!我都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是不是做错了事?给你捣乱了?”
王宝儿笑道:“哥,你还故意装煳涂,好了,不和你说了。四哥,你怎么站在那里,也不过来,你没瞧见我的李大哥吗?你看他对我多好,才来就哄我开心。”
那公子一皱眉,走了过来,摇着扇子,轻蔑地对李瑟道:“李公子才智过人,那个‘蛇’的谜语翻得很好,要不是有前谜提醒,我还猜不出来呢!不过你是财大气粗之人,怎么穿得这样寒酸,而且还在乎这千两的银子?”
李瑟见这人风度翩翩,可是看他神色,对自己大是鄙视,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答道:“公子一表人才,不知尊姓大名?在下一介寒士,穷酸得很,自然没有什么华丽的衣服了。而刚才我正当的赚到了银子,既不是偷又不是抢,虽说赚得多些,可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难道有什么错不成?”
那公子一愣,说道:“在下姓赵名铭,在家行四,你叫我赵四便了。李公子富可敌国,乃后起的显贵,怎么却说什么一介寒士,难道是在愚弄我吗?”
李瑟给问得愣住,心知必定是自己在杭州的事情令大家起了误会,忙对王宝儿道:“妹妹,有件事情你误会了,我要和你解释解释。”
王宝儿晃着脑袋,看看李瑟,又看看赵铭,很是有趣的样子,这时见李瑟和她说话,笑道:“奇怪,两位哥哥,你们都是我的好哥哥,你们怎么会一见面就吵了起来呢?真是有趣。”
李瑟道:“这个……”看了看赵铭,心想:“才来就和人误会很深,一定要说明才好。”
赵铭澹然一笑,对王宝儿道:“宝儿妹妹,你和他说些私话吧!我先告辞。”
李瑟忙道:“赵公子不要走,你听听我们说什么,你就明白了,你误会……”
赵铭却不留步,早出得远了,王宝儿却是一脸微笑。
李瑟道:“妹妹,你的朋友我都给得罪了,真是惭愧。”
王宝儿笑道:“哥哥,你不知道,四哥哥从来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整天笑哈哈的,难得生气。这次啊!他生气了,你知道原因吗?”
李瑟盯着王宝儿,奇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