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晚晴给孩子取名“司马冰”,他将是司马家下一任继承人。因为成婚才八个月,孩子就出生。坊间的流言蜚语又传开了。孩子早产虽说得通,但联想以前司马小姐的行为,人们坚信孩子不是段喻寒的,八成是裴慕白的。但这话只能关起门来说说,司马家的小姐岂是任人乱嚼舌头的。
段喻寒好像不在意别人的议论,他看到司马晚晴盈盈的笑颜就满足了。她却不想他再胡思乱想,在孩子出世的第七天,就提示他去年杭州云来居失火的事。他奇怪她怎么知道这事。她却脸红红的不愿回答。
后来,段喻寒仔细想过。莫非她当时就在附近,她看到他了?按时间推算,恰好是十个月前,她有了司马冰的日子。回想起来,在杭州只有那晚他不是很清醒,难道这小家伙是那夜产生的?真的是他的孩子呢。
他的晴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他,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他更幸福吗?
于是,象所有初为人父的人一样,他每天小心翼翼的抱孩子,唯恐碰坏了他的宝贝。而孩子一哭,他就慌了手脚,忙忙的叫司马晚晴过来。偶尔他要拉她去外面走走,小家伙会突然哇哇大哭,强行把司马晚晴从他身边抢走。他凑过去时,小家伙就半眯缝着眼,努力吃奶,无视他的存在。看小家伙在司马晚晴怀里幸福满满的样子,他几乎要妒忌了。
还好,司马晚晴晚上还是会依偎到他身边,那时他总算比孩子重要了。
在司马冰满月的喜庆日子里,关内关外众多商贾纷纷来贺,武林中也有些朋友赶来。本来司马晚晴应该以主人身份,和宾客相见。但她刚刚生产,加上本性不喜应酬,是以只在最开始孩子抱出来时,和众人打了个照面。此后宾主饮酒尽欢的事,就由段喻寒全权负责了。
万喑堂里,众人交口称赞段喻寒夫妇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又夸赞孩子雪白可爱,继承父母优点,将来必成大器。段喻寒听在耳中,虽然明知众人是恭维之辞,还是心花怒放。为人父母者,听别人夸奖自己孩子,总是这样开心吧。
司马晚晴带孩子出了万喑堂,在牧场内散步。忽看到下人引了一顶软轿子过来,轿子里坐了个身着白丝袍,面蒙白纱的女子。那女子赤裸着雪白的双臂双足,上面套了一圈圈的金环,玲珑的腰也裸露在外,充满异族风情,格外的妖娆动人。
下人看到她,好像想绕道而行,却被司马晚晴喝住。
“这是什么人?你们到哪儿去?”
“回小姐,她是钱大户送给牧场的波斯舞姬,这是要到万喑堂给众宾客表演。”
“嗯,你去吧。”司马晚晴见下人急于离开的模样,忽然心中一动,“她什么时候来的?住哪里?”
“这……”下人好像不知该怎么答才合体。
“说!”司马晚晴觉得其中必有诡异。下人还是不敢开口。
那波斯舞姬倒开口了,“我来这里有一个多月,一向住在牧场外面的大宅子。”听她的口气颇为得意。莫非她听下人称司马晚晴为“小姐”,还没弄明白她就是段喻寒的夫人。
格蕾斯回答时,并不觉得自己是恃宠而骄。自从那天和主人见面后,主人就时常召见她给客人表演。虽然没和主人进一步的亲近,但她知道所有舞姬中她是最幸运的。其他舞姬主人见都不想见呢。
眼前这个小姐,好像也是位主子,大概不知道她很快就是主人的新宠,所以才胆敢阻拦她的去路。她自然搞不懂,段喻寒的“夫人”为什么在烈云牧场要叫“小姐”。
牧场外的大宅子?司马晚晴疑心她说的是不是段喻寒的宅邸。她右手凌空一抓,格蕾斯脸上的白纱飘然而下。仔细看去,果然是个妖媚撩人的美人胚子。
司马晚晴横了她一眼,澹澹的说,“果然是波斯人,没个规矩。回头让他们好好教教该如何回话。你们先去吧。”送格蕾斯来的下人长吁了一口气。若然小姐知道这波斯女子时常在姑爷面前献媚,而大发脾气,姑爷定要怪他让她俩撞上,他就死定了。
司马晚晴见软轿远去,始终心中不舒服,她要问清楚。于是,命丫鬟抱了孩子回去,自己又折回万喑堂。
万喑堂的后堂里,可以听到前面众宾客的欢声笑语。波斯舞姬的献舞,更是将整个气氛推向高潮。随后是众人的一片喝彩声,段喻寒朗朗的笑声,还有波斯舞姬娇嗲的劝酒声。
司马晚晴缓步走到前厅,正要进去,却想到一个主意。当下,飞速到母亲房中拿了霓裳羽衣,又命母亲昔日的丫鬟秦姨拿了玉箫,一起回到万喑堂。
司马晚晴迅速换上舞衣,蒙了面纱,拉了秦姨到前厅。秦姨虽觉不妥,但终究拧不过她,只得随她出去。
众人正在把酒言欢,只见一个着七彩云霞衣衫的婀娜蒙面女子和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出来,都愣住了。段喻寒定定的看着那蒙面女子,她的身形体态明明是司马晚晴,但她突然打扮成这样出来做什么。
司马晚晴盈盈一揖,也不说话,翩然起舞。看她轻盈旋转如花间起舞的蝴蝶,矫捷前行又似云间穿行的游龙。挥舞轻柔的广袖,若弱柳迎风;轻曳罗裙的下摆,似流云缭绕。几乎有十尺长的衣袖或斜飘、或翻飞,舞动间炫如彩虹。另有绸带绕身,身体旋转时七彩舞带轮回流转,衬得她摇曳生姿、光彩照人,令人不敢逼视。
玉箫声繁音急节,乐音铿锵,速度从散板到慢板再逐渐加快到急拍,结束时转慢,和她舞动的节奏丝丝相扣,正是相得益彰。
舞固然是绝世之舞,箫也是惊世之箫。千种风情,万般曼妙,让众人一时看得目眩神移,听得心醉神迷。
舞罢良久,才有一个客人喝彩,“白居易有诗说‘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今日在烈云牧场看到闻名已久的霓裳羽衣舞,真是大开眼界。”顿时,众人掌声雷动。
司马晚晴微微躬身,向众人道谢,随即开口,“小女子献丑了,但不知这霓裳羽衣舞,比起适才的波斯舞如何?”
“霓裳羽衣舞乃是传世之舞,自非那些蛮夷舞蹈可比。”立刻有人答。
“据闻当年司马夫人乃是宫廷主掌乐舞的女官,舞甲天下之舞,曲甲天下之曲。可惜鄙人生不逢时,未曾亲眼目睹。今日见司马夫人的传授,实在是三生有幸。”有人要卖弄对司马家的了解,又要奉承几句,迫不及待的说。
“原来是司马夫人的传授,果然是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这岂是那俗世舞蹈可比?”众人纷纷称赞。
格蕾斯瞪着司马晚晴,恨她抢尽了自己的风头。看段喻寒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这舞姬,莫非也被她勾了魂去?
司马晚晴下巴微昂,胜利的看着段喻寒。段喻寒突然明白她此举为何,不禁要笑她的孩子气。但她如此穿着,在众人面前却是大大不妥。霓裳羽衣勾勒出她浑身的美态,他已经看到有些客人直勾勾的盯着她不放。
段喻寒微微一笑,“你跳得很好,下去吧。”
司马晚晴却不听他的,缓步上去,“小女子请赐酒。”
段喻寒倒要看看她玩什么花样,于是递给她一杯色如琥珀的波斯秘酿。她接过,微微掀起面纱的一角。白皙小巧的下巴晶莹如玉,饮酒时如玫瑰般嫣红的唇,更加娇艳诱人。更有一滴酒溢出,洒在唇边,她自然的用舌头一舔。这在她是随意的举动,却不知对别人是多大的诱惑。
段喻寒清楚的看到某些客人已经色迷迷了,终于按捺不住,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过来,坐在自己身边,向众人宣告这个女人是他的,其他人别妄图染指。众人一时愣了,作为司马家的女婿,他公然搂着个舞姬,是对司马小姐大大的不尊重呢。
司马晚晴扁扁嘴,她还没玩够。段喻寒知道她的任性,忙一手搂着她,不让她乱跑。
格蕾斯也要邀宠,媚笑着斟酒过来,“主人请喝。”
司马晚晴心中一沉,“主人”这个称唿,不太寻常。那波斯舞姬看他的眼神,妖媚缠绵,好似和他有什么。
段喻寒环在她腰上的手立刻感到她身体一僵,当下吩咐格蕾斯,“你挨个给客人斟酒去。”
“是。”格蕾斯只得转身下去,心中忿忿不平。
客人们见主人搂着舞姬不放手,自然不便久留,不一会儿,均一一告辞了。
段喻寒“哼”了一声,飞快的抱了司马晚晴到万喑堂的后堂,把她扔在椅子上。她却扯下面纱,直直的盯着他。
他本来很生气她刚才对那些人的诱惑性举动,可看到她的表情,又觉得理亏的是自己。
“那个波斯舞姬长得不错。”她好像是真心夸赞,语调却别别扭扭的。
“我对她是有点好奇。”段喻寒笑了,他喜欢看她吃醋的样子。
好奇什么?好奇波斯美女亲热起来和她有什么不同?他对那女人还是有兴趣的?她怒冲冲的瞪着他。
“我没对她做过什么。”这话他说得很干脆。
“那你有没有想过对她做什么?”她不肯放过他,定要追问个明白。
“晴,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有一点遐想……”他不想欺骗她。
“什么遐想?借口!”她讨厌他这样,错了还要狡辩,“和尚也是男的,怎么不见他们到处勾搭女人?”
他不料她拿和尚来做他的榜样,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转身要走。
他从后面抱着她,“就算我不对,你今天也有不对,大家扯平。”
“我有什么不对?”她诧异的问。
“你当着我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勾引男人,就是不对。”段喻寒说得理直气壮。
她望着他,半天没搞懂他的意思。霓裳羽衣舞没有一丝一毫的勾引之意呀。他看着她无辜的眼神,嫣红的小嘴,忍不住要吻下去。她不悦的推开他。
“晴,你不知道你刚才喝酒的样子有多诱人。”他拉过她的手,没有强迫她。她别过头,不理他。
“那我发誓,以后看都不看别人一眼,可以了吧。”他这种开玩笑的口吻,更让她生气。她还记得,婚前他曾经抱过别的女人。
她想了一下,下定决心的说,“如果你再和别人有什么瓜葛,我就带冰儿马上走。”她是说真的,因为她绝不能容忍他的再一次不忠。
“好了,不说这个。刚才你的霓裳羽衣舞太美了,我居然不知道,真是稀奇。”他真心的夸赞她,顺便转移话题。
她听他的夸奖,心情好了一点,“这是娘教我的,好看吧。可惜爹说大家闺秀不该学跳舞,所以娘死后,就不许我跳了。”想起爹的死,心中一痛,“从前我总是不听爹的话,现在想听,爹却走了。”
他安慰她,“别难过,你还有我。”她靠着他的肩头,不再说话。
她却不知道,今日她心血来潮跳的“霓裳羽衣舞”,将会给她引来一个奇人,这个奇人甚至改变了她一生。
满月酒后,司马晚晴决心投身到牧场的经营管理中去,一方面可以尽快熟悉牧场,做司马家合格的继承人,另一方面,可以密切注意牧场各路人马的动向,找出隐藏的凶手。照她估计,凶手在牧场的地位不会低,武功应该也不错,而且很可能有自己的势力。
这次的例会,是她生孩子后第一次参加。很快的,一项项事务议论开来,最终都是段喻寒果断明快的下了决定,然后吩咐下去办事。一种奇异的感觉浮上她心头。这例会上,她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不是牧场的决策者。
终于,关于今年关外司马收地租的成例问题,她可以说上两句。今年气候恶劣,她自然主张减免一些地租,让那些佃户负担少一些,生活会好一点。
胡天却反驳,“小姐,要知道今年牧场屡有意外,开支巨大。如果再不加点地租,恐怕今年的空缺补不上,明年和各商家来往的流动货币也会不够,继而影响明年牧场的整盘生意。”
她秀眉微蹙,“我们可以从别的方面增加收入。”
胡天笑了,“小姐一直不管事,一定不知道每年牧场的收入,地租要占个六七成呢。所以,小姐切不能以妇人之心,来管理牧场。否则,我们大家都很难做。”他的语气明显是嘲笑她,是个只会玩乐的千金小姐,根本不懂牧场的经营。
她心中一动,这个胡天,对她甚为不敬。但他应该不会是凶手,因为真正的凶手不会表现得这么张扬。
四大执事之一的张老,是司马烈的表哥,也就是司马晚晴的表伯。司马烈死后,他受到排挤,名为执事,其实做的事都微不足道。此刻,他忙站出来,“小姐接触牧场事务不久,自然对许多事不清楚。我们做属下的,应该尽全力协助小姐。你这样对小姐说话,是为不忠不敬。”
另一个执事,赵老,年纪颇大,是司马晚晴爷爷辈就起用的元老级人物,也表示同意张老的话,“小姐虽然年轻,但毕竟是司马家的传人,牧场的主人。管理牧场可以慢慢学,重要的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同把牧场建设好。”
再一个执事,封三,却极力支持胡天,认为应该加地租。
岳中正连忙站出来,平息这场争执。最终还是决定加收地租,但司马家明年会多发点种子给佃户做补偿。而胡天,说话激烈,冒犯小姐,扣发一个月的月饷。
一场例会,司马晚晴觉得很累。她虽说是牧场的主人,可许多事由不得她做主。他们对她的话并不重视,不仅因为她是个年轻女子。重要的是因为,她自十六岁离家,就极少回来,所以他们知道她根本不懂牧场的运作,才会这么张狂放肆的对她吧。
而段喻寒,在牧场事务方面所做的决定,并不会偏向她,那些人倒比较信服。他不感情用事,是件好事。可她心中总是有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