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的灿烂阳光里,成群结队围拢的青衣衙役们吵吵闹闹退去后,遍身狼藉的可怜宋寺丞浑身没一处好地方,花白头发乱蓬蓬,脸上全是淤青血痕,一只左眼都是红肿的,穿的威风官服被扒了后,就像去了牙的老虎,爬在地上蠕动着尽是凄惨。
光明正大的白日阳光,从高处洒下来照着人间的权力争斗,身为胜利者的新少卿,徐云慕立在台阶上看他这个失败者,他眼里是男人的血性外,更多是几分看透人间冷暖。
刚开始参与殴打宋寺丞的衙役们,现在是叫叫骂骂的围在一起,神情比谁都狠,可一个个心里发虚也能被人看出来。
宋寺丞蜷缩着身子,一只眼睛肿的睁不起来,另一只眼睛是浓稠的血沾染了眼眶,跟虫子爬一样的起也起不来,看什么东西都是红彤彤的,他还不忘咳嗽着直笑,更加畅快笑道:“哈,痛快,打的痛快!”
徐云慕立在明亮阳光里边,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打量他满脸血污,摇头笑道:“老寺丞心里一定是恨透了我,为何前几天还是把酒言欢,今日竟这般相见,可对?”
宋寺丞眼里的任何景物,和人都是红的,只因眼睛是带血肿的,也是个狠人道:“恨?老子为什么恨你?”
徐云慕伸手一挥,旁边王押司急忙搬过来一张大凳子,他好整以暇的坐下来,任凭轻风吹着自己俊容,低目看他样子,又摇头笑着道:“咱们到了这里,那就真不是什么风花雪月,却是你死我活的水火之争,就算今天我不收拾你,老哥哥心里也在盘算着如何收拾我,唉,您说说,这就是成王败寇,没办法的事了。”
宋寺丞咳嗽着吐血,仰起淤青的脸,眼睛里瞧他血淋淋的坐在近前,只把血恨都流露在脸上,到了这时候,还是惨然笑道:“我笑,我笑别人当你是猪狗,真他妈的连累了老子啊,哈哈。”
徐云慕看了眼王押司,叫他把人都挥散到一边待着,院子里只这三人互在眼前,伸手弹去官服酒菜,才意犹未尽道:“今天,我看老哥是威风扫地,再也无颜君临大理寺了,我也不想给你这机会,咱们废话不多说,我给你两个选择。”
宋寺丞吞下一口血水,被呛的直咳嗽,费劲骂道:“嘿,爷的好孙子,你有话直说。”
王勐正要上前表忠心动粗,徐云慕伸手拦住王勐,摇头笑着也不生气,幸灾乐祸的向他说着戏言道:“我是算定了一件事,保管只说出来,就能把老哥哥笑掉了大牙。”
宋寺丞摸不准他阴阳怪气的笑,爬在地上急声骂道:“少他妈卖关子,孙子你有话快说!”
徐云慕把王勐往后边推了推,低身弯腰凑的和他近了些,低声笑道:“你只这样想想,就在这今天时候,那皇城里出了名的溷账纨绔徐云慕,刚于大理寺初上位,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与臭名昭着的大恶棍宋寺丞两相火并,并列出种种三大项罪状,扣押在大理寺里只等游街示众,你是笑或不笑?”
宋寺丞一听要把他游街示众,气的都快喷出火来了,狗急跳墙的破口大骂道:“狗东西,老爷是怕你等不到活着那天了。”
徐云慕冷声道:“那倒未必,外边的人只盼着咱们两个人,一个是败类纨绔,一个是禽兽恶棍,一对绝配死一个少一个,咱们北燕开国至今,这么稀罕的事儿可只有今天了。”
王押司心急如焚,着实害怕的凑过来小声道:“少卿老爷,这宋老头儿一天不死,咱们怕是一天也过不踏实,最迟今晚,这里边发生的事就该传出去,朝廷是什么态度,可也拿不准啊。”
徐云慕早有预料,两眼盯着跟虫子样的宋寺丞道:“他可是盼望孙丞相来救他的,朝廷上,第一个要弹劾我的就是孙丞相了。”
王押司大急道:“这,这却如何是好?”
徐云慕笑道:“无妨,我早有打算,出了任何事情,都有我来担着。”
王押司看了看偷听二人对话的宋寺丞,忍不住就狠狠踢了过去,浑人一样道:“闯下这样的事情来,俺王二也不是怕死的人。”
徐云慕道:“你叫人去把这老王八关进大牢里去,这次要弄点大的看。”
王押司连忙大声叫人,拖死狗一样把宋寺丞给拖走关进地牢了,徐云慕才起身看着身边王二道:“大理寺里边两个当家的火并,不是一件小事,这消息一出去,全城都会跟煮沸了热锅一样,毕竟你家少卿老爷多出名,这人红是非多啊。”
王勐同样知道事情轻重道:“俺王二再笨,可也知道这就唱戏里边说的先斩后奏,不说民间听了如何,就是朝廷里边可是要闹翻天的,一个寺丞在自家大理寺被底下人给废了,不给老爷您扣个造反的罪名都是轻的了。”
徐云慕摇头笑道:“你说的很对,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别人眼里,我是游手好闲的废物,可这次风卷残云的就把臭名昭着的宋寺丞给搬倒了,不翻天就怪了。”
王勐心有余悸道:“我看陈主事之前匆忙跑出去,也是为的这件事吧?”
徐云慕点头道:“俗话说先发制人,他可正是去搬救兵去了。”
王勐这才舒了口气道:“是去老爷家里?”
徐云慕转头看他一眼,笑了道:“你倒是猜的聪明,他还就是去我家里搬的救兵,虽说今天是毫无征兆,但这时间,可是掌握在咱们手里。”
王勐吞吞口水道:“陈主事去搬的一定是太傅了,朝廷那里,由太傅亲自出面,正好可以拦的住孙丞相。”
徐云慕点点头道:“只要两边有争论,咱们就有机会,何况我今天此举是火中取栗的冒险之举,成则一石三鸟,败则不过丢官罢了,你当区区丞相家的一条狗,还能跟我开国功臣的儿子比?”
王勐大是舒坦,心里大石头也快落地道:“老爷这样一说,俺王二就觉得自己没跟错人了。”
徐云慕往前走着道:“你是别看今天事起仓促,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和陈主事现在是跟老爷我一天贼船,谁也跑不了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也不会瞒着你。”
王勐疑惑道:“难不成,还有别的隐情?”
徐云慕道:“陈主事去我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先发制人,由我老爹去朝廷顶着,第二件事,就是早有高人会替我修桥补路,只因为,我为了自己之外,还是在做一件投名状。”
王勐伸手挠头道:“投名状俺知道,杀人放火用的着,可老爷在为谁纳投名状?”
徐云慕轻轻拽住他衣袖,偏脸笑道:“太子。”
王勐听的心里一惊,这一件大事,竟然惊的动太子。
徐云慕回过头,自言自语的感慨道:“
这大理寺做的就是两手血腥,威吓群臣的事情,谁掌握了大理寺,谁就是有了一只好鹰犬,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用这只鹰犬来干,唯独他自己是丝毫灰尘不沾身,如此好处,难道他一个外人眼里的局外人,能放过这好机会吗?”
王押司这才佩服他手段道:“高,实在是高!”
徐云慕笑道:“而且,咱们今个可是要兵分两路,一路搬救兵,一路直扑宋寺丞那贼窝,既然有了罪状,一番顺水推舟,那就是名正言顺,问当今圣上不理政事,潜藏龙宫,又是谁人监国,主理朝政?”
王勐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是太子!”
徐云慕伸手拍他肩膀道:“我的好兄弟,好好学着点儿,有太子一番运作,师出有名既功臣,成了是不必说,败了,不过丢官而已,大不了重头再来,怎么着都不吃亏。”
王勐这时候眼看四周无人,后怕不已道:“俺刚才刚听说的时候,还是只当少卿老爷是脑门一拍就热,为了个女人和宋寺丞翻脸相见,以至于当场斗殴翻脸,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深思熟虑。”
徐云慕举起手,长舒一口气道:“这镇定人心的话都跟你交底了,陈主事是文人,通风报信还行,让他动粗怕是不行,这第二路,便是要你这个舞刀弄棒的人,带上一百名衙役直去老贼家里,把他翻出个底朝天,金银财宝八成少不了,我还得再给他添上些居心叵测的罪状,底气就足了。”
王勐一得令,立时精神抖擞道:“老爷放心,想俺王二干的就是这买卖!”
说罢,当真是精神百倍上来,点兵喊将的招唿人,牵马提刀的蜂蛹而出。
而徐云慕目送王勐都走了,才转身往自己少卿房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