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一回来,就先派人去通知大房,看来是上了心了。”
老夫人微笑了笑:“和泽承一样的,每次回府总叫阿英去接他。”
“算一算,也过去十一年了。”
“大爷和大夫人泉下有知,看到侯爷这般有作为,还娶了位好妻子,定会高兴的。”
老夫人捻紧了手中的佛珠:“儿孙自有儿孙福,只求他们平平安安的就好。”
唐文绪从棠院出来,便一直在想老夫人说的那句话。
担心。
如果不是亲眼见着她衣着单薄地跑出来,他还真看不出来,原来她是担心的,就如同她藏匿在外壳下的,所有不为他所知的一面。
他又想起颜绮香那几句话来,当时听来只是难堪多些,现在回想胸口竟有些气闷和涩然。
还没理清自己的思绪,前方传来一声感叹。
“今年冷香园的梅花开得可真好啊。”
“可为何没有人采呢?”
“你刚来不知道,这些梅花都是大爷种的。”
唐文绪抬眼,说话的两个婢女见了他,都有些慌乱,连忙低头给他行礼。然而唐文绪直接越过了她们,朝冷香园走去。
越靠近那无人踏足的清冷园子,纷乱的念头也愈发清晰。
他还以为自己想在回府时第一时间见到她,只是突发奇想,原来是他忘了,曾几何时,他的父亲就是这样对他母亲的。在他刻意的忽略下,有些片段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有些片段则一直留在脑海某处角落。
“这里的梅花开得很好。”
唐文绪一时没有动作,耳边的脚步声渐进,最后在身旁停下。
“喜欢便折几枝回去。”
李知意微怔,解释道:“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唐文绪却不听她的,抬手将最完好的那枝折了下来,他的动作有些粗暴,惹得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倒是手里那一枝依然完好,上头还沾着一点水珠。
李知意有些不明所以,眼见着唐文绪脸色渐渐不大好看,伸手要接过,又见他发丝上粘了小巧的花瓣。今日他着了一身深色常服,披着一件黑色大氅,殷红的花瓣落在发上,衬着那张称得上精致的脸倒不违和。
但他应当是不喜欢的,李知意想着。
“等等”
她靠近了一点,抬手摘下他鬓边一瓣花,只是未来得及收回,却被一只粗粝的大掌握在了掌心。
李知意抬眼,那双眸子含着的炽热,有些熟悉又陌生。他又垂下了眼,目光落在交迭着的两只手上。
手心被打开,他将手中的梅花放在她手上。
托在手背上的温度彷佛热得灼人,李知意飞快收回手。
她喉咙发紧,低声道了句谢:“多谢侯爷”
“走吧”他捞起她空闲的另一只手。
“嗯”
两人回到院子,李知意发觉行礼的下人们一个个神色都有些奇怪时,脸上才渐渐烧起来,一路被唐文绪牵着手,她竟没发现一点不对劲,可这都牵一路了,再开口总有些奇怪,还好进了房便放开了。
“侯爷,偏殿浴池已经备好了。”蓉姑福了福身。
李知意想到自己方才一走了之,不禁有些汗颜,好在蓉姑安排的周全,连浴池都火速备好了,于是朝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蓉姑则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弄得李知意有些莫名,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待唐文绪一走,李知意便将蓉姑叫住。
“蓉姑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么?”
蓉姑语重心长:“夫人现在要仔细自己的身子,其他的事便交给奴婢。”
虽然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头几个月是不能行房的,侯爷又血气方刚的……”
李知意没忍住打断蓉姑:“等等”
“蓉姑,你方才的话是,以为我怀孕了?”
蓉姑的嘴巴张张合合,最终道:“夫人的情况……确实像是孕初的。”
“前阵子,夫人不是说身子不太舒服,食欲不振,还喜欢吃酸的么。”
李知意先是觉得荒唐,转而一想好像问题的根源出在和唐文绪‘私会’那天,她忽然不知从何解释了。
“可是……怀孕一般会有孕吐。”
“夫人的娘亲怀勤哥儿时,便只爱吃酸的,也没有孕吐。”
李知意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娘亲说过,怀她和怀勤哥儿都没有孕吐,而她最近确实是不太有胃口,酸口好像也挺爱吃的,不对……她怎么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怀孕了。
“先不说这个,请府医来自然就知道。”
“奴婢原也是想等稳定一些时日再请府医的。”
“话说回来,你方才是做了什么安排?”
“奴婢安排新来那几个婢女去伺候侯爷了,若是侯爷看上了哪个便可收做通房。”
李知意哑然片刻:“现在是不是有点急了。”
“夫人放心,只先安排在跟前伺候,看得上自然是好的,看不上也没什么碍事。”
蓉姑的安排合情合理,李知意一时无话好说,方才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又被她压了下去。
“我知道了,你且忙去。”
屋内恢复了安静,李知意喝了一口茶,才注意到桌上那枝梅花,这枝梅花确实好看,弯折的枝到殷红的花,都别有意趣,只是这样放在桌上一会儿,已经掉了几片花瓣。
她起身理了理裙摆衣袖,让人送来一盆清水,洗了洗手,又让阿兰去库房挑了个素净的花瓶,将那枝梅花插起来放在梳妆台上。
阿林正给李知意梳妆,见到桌上的花,不禁说了一句:“这梅花开得真美,夫人若是画梅花妆,定也是美的。”
李知意看着镜子里倒影,喃喃自语似的:“是吗?我还从未画过。”
“侯爷。”外间传来行礼的声音。
阿林在李知意头上插上最后一个步摇,垂头退到了一边。
李知意看着铜镜中走近一个高大的身影,她起了身:“侯爷。”
清新而冷的水气逼近身前:“夫人新要了几个婢女?”
李知意闻言,只是道:“阿林,出去吧。”
“是”
待阿林走后,里间只剩了宣武侯夫妇二人。
“侯爷先坐罢,喝杯茶再慢慢说。”
“本侯不过随口一问,夫人缘何如临大敌?”
“妾身……”她顿了顿,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夫人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李知意摇摇头:“无事,还是让婢女们进来伺候侯爷束发穿衣吧。”谁知话音未落,眼前的身影又迫近了一步,她不得已往后退,后腰抵在了桌子的边缘。
她抬头,见到的却是一小片麦色的胸膛,她立马撇开了眼。
“如果又是那几个乳臭未干的丫头,那么大可不必。”
“可是侯爷有什么不满意。”按理说有一两个身材和脸蛋都还出挑,用乳臭未干来形容未免夸张,莫不是他还嫌不足?
唐文绪咬了咬后槽牙:“一点也不满意。”
李知意微蹙起眉:“妾身晓得了。”
唐文绪哼笑一身,道:“夫人又晓得什么了”
李知意不想在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侯爷若是再不快点,便要赶不上除夕宴……啊!”她话没说完,腰间一紧,就被抱起来放到了窗台上。
李知意不得已同他平视着,却在他眼中看到了危险的信号。
“不如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