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丹扶被授为轻车将军后,果如前世一般,立刻又有战事,他这些天都忙着点兵。
吕黛卿没日没夜地点灯熬油为他缝制衣衫,整理行装,虽然府里仆人自会为他准备,但她更想亲自来。
微叹口气,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自重生后,事情很多并不如所想得那般如意,也出现了很多变故。
她不知这是因为她重生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她只知道,这对哥哥并无好处,因为哥哥是要拿命去战场上厮杀的,一丁点的变故都有可能让他命丧沙场。
到时辰了,她和赵宝琳、范梦娇二人约在城里最大的酒楼永聚成楼见面。
让落风四人服侍了梳妆,带上幂篱就乘着她的华轮宝盖车出了府。
三人约在二楼的雅间。
吕黛卿带着风花雪月上楼,因是正午,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不知谁踩到她的裙摆,她一抬脚,整个人便向前扑去。
风花雪月跟在她的身后,见此想跑到前面接住她也来不及。
她正想着可能出丑,却被一个怀抱稳稳接住,然后便是无比熟悉的香味。
抬起头,隔着幂篱的轻纱她也把拓跋溟楠那张讨厌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连忙挣开,她可不想跟他有任何关联。
拓跋溟楠看见她嫌恶的动作,苦笑一下,关心地问道:“表妹,没事吧?”
吕黛卿冷着脸,她当然没期望他认不出来她,于是澹澹地道:“没事。”说完,就想绕过他走过去。
拓跋溟楠那厮果然发挥了无耻本性,挡在她面前,“表妹,可是与人有约?”
吕黛卿瞪他一眼,不耐烦地道:“废话,要不然来这干嘛?难道这会比王府的厨子手艺更好吗?”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和他多呆。
低头欲从他身边走过,突然,纤细的手腕被大手嵌住。
“表妹,”他兀的低沉着嗓音,吕黛卿抬头,看到他黑如子夜的眸子,“表哥可是何时得罪了你?”
她皱眉,“不曾。”你岂止得罪了我,你我宿世之仇,不死不休。
他轻笑,“那你为何讨厌我至此?”
吕黛卿刚想开口,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压抑着怒气的清悦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她连忙回头,果然看到哥哥一身墨绿直衫,上绣着祥云仙草,如玉的脸庞在墨绿色的映衬下更加耀眼,而漂亮的眸子中却是浓浓怒火。
“哥哥!”她使劲挣开拓跋溟楠的手,跑到哥哥身边,讨好地抱住他一只胳膊,爱娇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莫不是想我了,特意来寻我的?”
吕丹扶看她高兴得大眼儿眯起,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寻你?哥哥哪敢,岂不打扰你与人幽会?”明知事实一定不是这样,但一想起前世妹妹曾心悦于那溷蛋,酸话就不由自主蹦出了嘴。
她噘起了嘴,辩解道:“哥哥不要乱说,人家才没有,是他自己出来拦着我不让我走的。”谁知道那么巧就被哥哥遇上了。
他闻言抬头,一双美眸盯住拓跋溟楠,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半晌,他才缓缓道:“既然王爷已有家室,就请离舍妹远些,今日就算了,他日若被有心人看到,王爷不在乎,舍妹却还要留个好名声。”这话可真真是不留情了。
拓跋溟楠一下子脸色大变,强忍着怒气,皮笑肉不笑地道:“哈哈,勀慎此言差矣,卿儿毕竟也是本王的表妹,谁敢乱嚼舌根,抓起来整治了便是。”
“哎,还是别了,”吕黛卿撇撇嘴,“别人再当我与你是一丘之貉,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噗”,几声喷笑传来。
几人回头,便见三个同样锦衣华服的少年,一人着白色锦袍,手中摇着一把白玉柄扇,眉眼如画,飘逸若仙。
另外两个却样貌一模一样,只一人肤色黝黑,一人肤色雪白,是对双胞,肤色雪白的一身玄黑色衣衫,头上戴着墨玉冠,正捂着嘴笑个不停,肤色黝黑的着天青色滚边袍子,手中拿着一把绣春刀,表情虽冷,也可看出眸中点点笑意。
这对双胞不说吕黛卿也能猜到,当然就是刘御史的两位公子,刘烨和刘熹,另一个她却猜不到。
“哟,这不是敬王殿下吗?今日怎么有空屈膝来我这小地方啊?”白色锦袍的少年戏谑道。
他说完这话,吕黛卿方知晓他的身份,他说酒楼是他的,那他必定就是皇商周家的公子了。
拓跋溟楠见他们三个出现,皆一脸看笑话的样子,不愿多留,遂道:“与你无关,本王还有事,告辞。”转身便下了楼。
三人见他急匆匆离去,都哈哈大笑起来。
白色锦袍的少年上前作揖,风流倜傥地道:“参见郡主,小人姓周名祺瑞,今日有幸得见郡主芳颜,三生有幸啊。”说完,还朝吕黛卿抛了个媚眼,弄得她直起鸡皮疙瘩。
黑色衣衫的刘烨忙也上前,嬉皮笑脸道:“我是刘烨,郡主,上次宫中晚宴我们还有一面之缘呢,就是你没注意到我,嘿嘿。”
唯有天青袍子的刘熹比较稳重,恭敬行了礼,道:“参见郡主,我是刘熹。”
吕黛卿冲他点点头。
吕丹扶瞪了三人一眼,不悦道:“谁让你们出来的?”
周祺瑞呵呵笑,“这不是看见有讨厌的人缠着郡主,我忙着英雄救美嘛。”
吕丹扶踢他一脚,骂道:“用你英雄救美,进去。”抬头示意身后的雅间。
“哎哎,别介啊,我还没跟郡主说句话呢。”话还没完,就已经被冷着脸的刘熹拖进去了,刘烨冲着吕黛卿眨了眨眼,连忙也闪身进了雅间。
现在只剩两人了,吕黛卿冲着哥哥讨好地笑笑,露出一口糯米似的小白牙,“哥哥……”
吕丹扶瞪她一眼,捏住她精致的小下巴,低声恶狠狠地道:“现在没时间收拾你,给我等着。说,上这干嘛来了?”
她撒娇地缠住哥哥劲瘦的腰肢,嗲嗲地道:“人家和娇娇还有琳儿约好的嘛,谁叫你天天没时间陪人家……”
她这一说,他不免就有点心虚,毕竟最近实在忙得很,也的确冷落了她,大手捏捏她软嫩的小屁股,哄道:“好了,是哥哥的错,乖乖的,待哥哥有空了再陪你。”
她才满意地点点头。
吕丹扶等赵宝琳二人到了,将妹妹送进雅间,自己才转身也进了周祺瑞等人在的雅间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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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好闺蜜第十次叹气,赵宝琳到底是忍不了了,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道:“卿儿,究竟是怎么了?你第十次叹气了。”
旁边吃着桂花糕的范梦娇也连连点头,含糊着道:“快赶上我大哥了。”
吕黛卿抬头看看二人,欲言又止,又叹了一口气。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我们好一起想办法啊。”赵宝琳边说边从范梦娇手里抢了一块儿桂花糕道。
吕黛卿看看二人,皆是一脸关切之色,喟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哥哥又要出征,我总感觉心里慌慌的,像要出事一样。”这是重生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却又不能为外人道也。
范梦娇听到她提吕丹扶可来劲了,一脸崇拜地道:“要我看来,吕大哥乃大周朝第一高手,武艺高强,用兵如神,不会有事的。”
吕黛卿翻了个白眼,心想你知道什么,却倏地想起,对啊,范梦娇曾经偷偷随军出征。
随军出征?
随军出征!
她知道了。
小脸绽开如花的灿笑,拥住范梦娇偏健壮的身子,晃了晃,“娇娇,你简直是及时雨啊。”
二人闻言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她开心了,也不再多问。
眼见着吕丹扶还有两日便出征,这天夜里王府筹备晚宴为他饯行,连日理万机的吕长嬴也抽身归府了。
檀香木的八宝桌,众人围在四周,刘姨娘都破例允许上桌。
吕黛卿心里有着自己的小盘算,面上装着悲伤,其实心里一点也不,为了不引起哥哥的怀疑,她这些天都一直在演戏,可把她累坏了。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清愁,不过是不是假装就无从可知了,唯有吕钟惠,在这样营造出来的愁绪中,仍然遮挡不住她眉目间的那缕兴奋。
众人用过晚膳,一同坐在正堂中叙话。
“母亲。”吕钟惠突然开口。
吴氏闻言抬头,自从上次宫宴之后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庶女就十分不对劲,还伤了她的芳儿,她有心收拾她,奈何王爷也听说了这件事,她不好下手。
在王爷面前,她必须装出慈母的样子,遂笑意盈盈地道:“怎么了?”
吕钟惠起身跪在地上,行了一礼道:“惠儿今有一事需母亲评判。”
吴氏有些不好的预感,然而她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何事这么重要?还需行此大礼?快些起身,说来听听。”话语也足够保守。
吕黛卿和哥哥坐在一块儿,见此拿起帕子放在唇角旁,挡去自己微妙的笑意。
吕钟惠仍跪在地上,“请母亲先答应秉公处理,惠儿才肯开口。”话毕,抬眼瞥了吕瑞芳一眼,眼神阴翳地把吕瑞芳吓了一跳。
“咳……大姐,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母亲还能徇私不成?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吕瑞芳清清嗓子,颇不自然地道,吕钟惠恨她,她何尝不恨吕钟惠恨得要死,要不是她她至于在宫宴上出丑吗?况且尽管她极力否认簪子的事情与她无关,但谁又相信呢,她才是最无辜的人!
吕钟惠仍直直跪在那,似乎不等到吴氏的应答就决意不会开口。
吕长嬴见此皱眉,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声道:“有事就尽管说,你母亲不能为你做主,不是还有我呢吗。”
吕钟惠等的就是这句话,又拜了一礼,方道:“父王,母亲,惠儿今日要说的不是别人,就是二妹,二妹私自抛头露面外出经商,亏空了还挪用中馈填补,导致下人们年关没有足够的月俸补贴家用,怨声载道,请父王母亲责罚。”话虽对着二人说,眼睛却自始至终死死盯着吕瑞芳。
“你胡说!”吕瑞芳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连忙也跪下来,委屈地道:“父王母亲,大姐分明还对我存有误会,所以故意诬陷我,她根本没有证据!”可心里却惊恐万分,她是怎么知道的?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吕钟惠见此冷笑一声,“早就料到你不会承认,宝珠。”她叫一声贴身大丫鬟的名字,宝珠点头,走出了正堂。
吕瑞芳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不禁向吴氏投去求救的目光,吴氏接到女儿的求救,大惊,原来是真的,她以为只是吕钟惠在胡邹,想着她拿不出证据再狠狠敲打一番,却未曾想,女儿真的有胆子去做这么大的事。
她心中飞快转动,开口道:“王爷,前些日子她们小姐妹有点小误会,想是惠姐儿还生气,故意跟芳儿闹呢,芳儿哪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吕温瑜也跟着不满地开口:“是啊,父王,二姐不会做的。”
“你闭嘴!”吕长嬴骂道:“内宅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插嘴,老实呆着。”心中叹气,到底不如扶儿,想着便向吕丹扶那头看去,只见他拿了一把瓜子在手里,每剥出一个果仁就送到吕黛卿嘴里,嘴角挂着宠溺的笑容,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话音刚落,宝珠就领了三个人上来,都着粗布短衣,一看就是平民。
三人十分惊慌,匆忙行了礼,便俯在地上不敢出声了。
“父王,这三人就是二妹私自开设的铺子雇用的掌柜,不信您可以问他们。”吕钟惠道。
吕瑞芳目眦欲裂,不停给三人使眼色,但三人早就吓得不敢抬头,哪还能看到他使眼色。
“说!是不是真的?”吕长嬴不怒自威,厉声道,三人吓得腿直发抖,连忙倒豆子似的全交代了。
吕瑞芳一脸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她想不明白,明明她那么小心,为什么会被吕钟惠这个草包给发现。
……除非有人在背后帮她。
思忖到此,她缓缓抬头,正看见吕黛卿似笑非笑,一脸讽刺地看着她。
果然是她!
她到底想怎么样!
“王爷,王爷,芳儿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她已经悔过了,您不要怪她了……”吴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泪水一滴接着一滴。
吕黛卿见此嗤笑一声,真是母女情深啊。
捋了捋袖子,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低身行了一礼,表情悲切地道:“父王,母亲说得对,卿儿也求您原谅二姐姐,若真要责罚,就让她思过吧,再重的责罚却是不能了。”
吕长嬴见此喟叹,接着瞪向吕瑞芳:“要不是你姐妹为你求情,今日非不能轻饶你,回去闭门思过两个月。”而后对吴氏道:“克扣的下人们的月俸加倍补上,再请教养嬷嬷对她好生管教。”
吴氏连忙应是。
吕瑞芳死死瞪着吕黛卿,假好心,闭门思过?那她怎么出去交际?眼看她要到说亲的年纪了,不能出门她怎么去相看?贱人,真是狠毒!
但她瞪不了多久就被吕长嬴示意人拉下去闭门思过了。
“都散了吧。”吕长嬴捏了捏眉心,澹澹道,突然想起什么,又道:“扶儿要照顾好自己。”
吕丹扶闻言冷冷地点头,拥着妹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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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吕丹扶率兵出征,吕黛卿如前世一般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冲他招手,只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泪水,有的只是狡黠的笑意。
当日,就传出姝敏郡主思念兄长病倒了,还染了很严重的风寒,闭不见客,连皇后娘娘也亲自前去探望,但郡主说风寒易传染,怕伤了娘娘凤体,娘娘只好留下珍贵的药材后回宫。
连皇后娘娘都不见,可见郡主确实病得很严重,众多想要巴结的人也只好败兴而归。
而城外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正在一队精良护卫的保护下缓缓驶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