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徐桓易心情不好,不跟徐意丛较真,插着口袋上了楼,在走廊上问了护士几句,然后没好气地告诉她:“你外公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正抱病见朋友呢,我去旁听了,你在这等一会。”
外公的朋友都是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张口闭口国计民生,徐桓司和徐桓易都是在那些大词里泡大的,不过外公觉得徐意丛是女孩子,所以对她格外宽容,从来不用她在这种事上费劲。
徐意丛不笨,当然知道那也是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徐家人,加上外公在日本的那段时期局势紧张,颇多政局秘辛,媒体报道到现在也有重重禁忌,不能敞开来谈,所以徐家一直没有对外提过徐晏的身世,更没有跟人引见过徐意丛,那些人也就绝口不问,只知道徐家有个收养来的女儿,后来在英国病逝,留下一个小姑娘,被徐家低调地养大,然后又去了英国。
徐桓易把她安排在会客室,有客人从病房里走出来,经过时看她一眼,明知是谁,满怀好奇,但是不问,用选角导演挑选演员的眼神,从脚尖打量到发梢。
徐意丛在心里犯嘀咕:到目前为止,她的小半截人生跟徐晏简直太像,他们是不是觉得她也是个白眼狼?
她不知道徐晏当初为什么跑去了英国,但她知道外面有人因此觉得徐晏是白眼狼。徐晏当然有缺点,譬如厨艺差,譬如太爱买口红,再譬如跟唐子俞吵架总是输,但她清楚徐晏对徐家的感情,那些用心挑选的圣诞礼物都不是假的。
所以她默默地打量回去,手里的水果刀铮亮,把一个苹果削得惨不忍睹。这个仇报得隐晦,那些人立刻觉得莫名其妙,移开眼神快步走了。
客人走光了,徐桓易叫护士来叫她们过去,徐意丛进门的时候,徐桓易正跟老头子讨价还价,“宝贝外孙女来了,您能多吃几口饭吗?”
徐意丛看一眼外公的样子,就知道徐桓易又在说相声,因为外公显然已经食不下咽,皱纹遍布的面容很疲倦,强撑着瞪了徐桓易一眼,“你不想伺候就滚蛋。”
外公的嗓子沙哑极了,徐意丛让他不要再说话,重新削了一个梨,切成薄片,可是外公已经睡着了,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着,不再有外交家的风度。
徐意丛有一点点心酸——人老了会脆弱到这种地步。
可是她没有机会为徐晏心疼。
徐意丛跟徐桓易回家。外婆孤伶伶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正在剪兰花枝,始终很澹定,还很高兴地叫陈阿姨给他们盛鲫鱼汤。只等到徐桓易走了,只剩下徐意丛在眼前的时候,外婆才悄悄问徐意丛:“他怎么样了呀?你陪我去看看他吧,悄悄的。”
原来大家都在互相骗,徐桓易他们让外婆以为外公没什么,外婆让徐桓易他们以为自己不担心,各自心怀善意的鬼胎,就这样粉饰出了安宁太平。
徐意丛想想,“外公说了,医院病菌多,叫您不要去。但我可以偷偷去,您给外公炖个梨汤,好不好?”
等到傍晚的时候,外婆装了一保温杯的梨汤,让丛丛悄悄给外公送去,别惊动家人。徐意丛感觉自己像夹在家人和外婆之间的间谍,但外婆像个害羞的小姑娘,比他们可爱得多,所以她心甘情愿身负重任地秘密出发了。
好在外公虽然精神不济,好歹醒着,喝了几口汤,说:“丛丛,叫那个小护士来给我剃头发。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说好了这个时间来,推子都准备好了,说话不算话。”
徐桓易没跟她提过病情的细节,原来保守的治疗方桉行不通,已经要准备进行化疗了。徐意丛看了剃头推子的说明书,帮外公把满头白发推掉。
外公坐了二十多分钟,又累又困,竟然把头搭在椅背上假寐过去了。说话不算话的小护士这才急匆匆赶来,说:“真不好意思,我去配药了,现在才来。”
徐意丛小声说:“没事。”
护士帮她弄干净外公领子上的碎发,又带她去洗手,问她:“你是老人的家属?老人昨天晚上住院,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真有心啊。”
私人病房里的洗手间灯光明晃晃的,徐意丛抿着嘴唇沉吟了几秒,决定打探一下消息,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外婆,说:“是啊,是我外公。可是我刚刚回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告诉我病情呢,是不是要化疗了?”
护士很好心,知道有徐意丛这么一号人,也听外公提过她,于是不疑有他,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她。不知道是因为灯光还是什么,她觉得徐意丛脸色惨白,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声安慰:“你不要担心啊,用的药物和设备都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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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桓司,想出来就给我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