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到我风尘仆仆地赶回来,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先后向我打招唿。我也顾不得和大家客套,直接走向妈妈询问外婆急救的情况。妈妈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诧异地先问我为什么没有把妹妹带回来。我急忙解释说妹妹和妹夫都在医院外面等候消息,我是先进来看看情况,再做决定通知他们。
舅舅知道妹妹已经怀孕的事,就开口埋怨我做事不走脑子,像妹妹现在这个样子就不该通知她。
在一旁的爸爸搭了腔:「老弟,小伟、小怡兄妹是妈亲手帮衬着带大的,现在妈这个样子能不告诉她一声吗。她事后知道了肯定会埋怨我们的,她来了就对了。」
舅舅听了这话,嘴张了几张后就没有出声,妈妈这才向我说明外婆的情况。外婆是晚上10点左右要站起来上卫生间时突然昏倒的,妈妈发现后马上就打了120急救电话。在10点半外婆就被送入县医院急救,值班大夫查看了症状后,断定是脑溢血。现在医院的心脑血管专家都已经先后请到,已经在急救室里抢救了好半天。
我又向妈妈问询了一些外婆的其他情况后,看到大家都已知道妹妹赶来了,再不招唿她进来可就说不过去了,当下心里暗自决定把外婆的事告诉妹妹。我正要掏出手机通知妹夫,一旁舅舅家的女儿婷婷主动提出她要跑出去通知妹妹一家,我点头同意。
表妹婷婷刚出去不久,急救室的门就打开了。大家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围住走出来的急救大夫询问。大夫皱着眉头说了声情况不太好,要马上下病危通知书,然后就分开众人走了出去。妈妈听他这么一说,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软在父亲的怀里。
我和舅舅跟着大夫进了医办室,又详细地询问了外婆的病情。大夫没有马上回话,只是嘱咐他的助手帮着先开病危通知书,然后他拿着各种检查结果在查阅、思索,好半天后他才回答我道:
「如果患者能挺到今天下午,还是有点希望的。但你们知道,像她这样大的岁数,身体状况又不太好,大面积脑出血是非常危险的。做开颅手术是一种办法,但很不现实,很有可能抬上手术床就抬不下来了。还有就是保守疗法,只能输液消炎,阻止继续出血,力求控制淤血,减轻对脑神经的压迫,降低颅压。同时还能补充人脑所代谢需要的营养,但这也仅是一种维持的办法。现在就只有做开颅手术和保守疗法这两种手段,作为患者家属,你们自己商量后决定怎么办吧。」
我知道现在的大夫是不愿意兜揽责任的,他们个个都是太极高手,这原本无可厚非,而且一个县级医院,医疗条件和救治水平估计也十分有限,恐怕医生自己心里也没谱。
我走出医办室,头脑发胀,心情沉重,隐约中却听到了妹妹急切的说话声。
我抬头一看,就见表妹搀着妹妹在往这边赶来,妹夫跟在身后显得十分慌乱。
妹妹拖了这么久才进来,肯定是表妹和妹夫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说的缘故。我迎上前去,搀住妹妹的一条胳膊说道:「小怡,外婆现在还好,你别慌,大家也都在这里陪着呢。」
「哥,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外婆,她还想看到我的孩子出世呢……」妹妹刚说完句话,脚底一踉跄就晕了过去。
这下在场的人大乱,妈妈、爸爸和舅姥爷也慌作一团,众人高喊着:「大夫大夫,这里有孕妇昏倒了,赶快急救啊。」
我望着这纷乱的场面,心中很是后悔把妹妹带来。原以为她能挺得住,但没有想到她还是受不了这个刺激,不知这样会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何影响。
妹妹被医护人员抬上了小车推入了另一间急救室,众人轰的一声尾随在后,一时间外婆急救室门前竟然无人值守。人们面对一个新生命的孕育者充满了同情和关注,却对一个垂垂老矣、危在旦夕的生命失去了关注,这真让我感觉无话可说。
我一个人孤独地走进外婆的抢救室,印入眼帘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我看到外婆面无血色、双目紧闭,脸上、手上、身上插着氧气管、输液管、导尿管和生命体征监测仪需要联通的各种线路,样子十分恐怖吓人。体征监测仪上显示的唿吸频次和心跳次数、血氧含量都与正常值有很大的偏差,她的唿吸显得困难而又沉重。
我端过一把椅子挨着她的病床坐了下来,双手握住她的左手,只有这只手上没有检测仪器和输液管。她的手布满了褶子和老茧,干黄、枯瘦、冰冷,脉搏在微弱地跳动着。我想用我的双手捂热她的手,恍惚间我错以为这样可以把我旺盛的生命力传递给她,但我马上又清醒过来,知道这种做法无异于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