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燕舞,流水小桥,万花红遍三千里。正值丽春,漫山翠绿满眼望,山花烂漫,正是踏春寻幽探胜的好时节。
丽山是通望京城的必经之道,长兴镇是丽山脚下的一处集镇,景色幽雅,山水秀美,因其地理上的优势,成为了天京城外的一处相当兴盛繁华的地面。集内颇多酒肆、茶寮、饭庄,人来客往,生意极是兴隆。
夜色中的长兴镇,灯火处处,虽不复日间的繁华喧闹,但依旧有些车马往来,行人出没。到过长兴镇的人,都知道长兴镇有一座颇具名声的曲艺教坊,唤作烟云阁。画栋凋梁,气派非常,粉香脂艳,歌舞缠绵,最是令人心动的地方,乃是长兴镇最着名的一道风景线,自命的骚人墨客公子王孙,在此来往不绝,将这一片歌舞场当作了温柔乡。
底下来往人众虽多,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这烟云阁的屋檐顶上,竟有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人坐在那里,手中玩弄着一朵显然是刚刚采摘下来的鲜花。星光迷离,夜风拂面,他也已是微醺。
此人头发披垂,仍有刚刚解髻的痕迹,望着下方眼中虽是射出炽热的目光,但却依旧面无表情,阴冷之极,望之令人心寒。
只见他此刻嘴角吣出一丝微笑,暗道:「听说烟云阁来了一位绝色美人,不知这绝色美人美的如何?听闻她以抚琴弄筝舞蹈之技名闻京师,引来了众多的王孙公子、墨客追捧,为之神魂颠倒,倾千金欲求一晤而不可得,不知今日是否还一样受尽追捧?」
从这里望去,烟云阁内当真是灯火楼台,笙歌院落。四面长廊,中间是一个池塘,塘中荷花已过花时,却是莲叶亭亭,一池深碧,别有韵致。就中有一座水榭,精巧雅致,重帘深锁,帷幕低垂,此处便是最闻名的歌舞台。此时回廊上已是华宴高张,坐满了客人。
灯烛辉煌,映照如白昼,锦衣丽服的女子穿梭其间,巧笑倩兮,莺声燕语,犹如一只只彩蝶。这里有京城最香醇的佳酿,最娇媚的女子,说不尽旖旎奢华的光景,几可使人忘却人世烦恼。
黑衣人不由暗中感叹道:「此处的摆设一如四年以前,只是时光无情,人事再不复从前。当日的英俊少年如今已成了这般人鬼不如的模样!」
一时思潮起伏,竟有些发古幽思起来了,不禁暗暗好笑,自己什么人?一名江湖普通的淫贼,而且还是隐身于名门正派、白道高人中见光即死的盗玉窃香之辈!」
一边自嘲一边打量起周遭景物起来,正兴致勃勃间忽听得彩声四起,只见水榭上的帘幕一层层缓缓拉开,十数名少女素衣环佩,头戴高髻,手捧孔雀翎,扮做九天仙女的模样翩翩起舞。丝竹悠扬,舞姿妙曼,风过处轻纱飞扬,几欲凌空而起,衬着天上圆月,水中倒影,真如刚从月中冉冉而下。
只听得羯鼓数声,缓急应节,乐声骤止,也齐齐退了下去。看台上立时寂静下来,有一缕筝声幽幽响起。彷佛是流水落花的寂寞,又或如纤纤细草的无奈;彷佛是辗转反侧的思念,抑可能是沧海桑田的感怀……
筝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便似剪烛夜话平生事,潇潇夜雨落窗棂,说不尽那一种轻柔婉转,令人只觉得往事如风,蓦地兜上心头。
只见珠帘轻卷,弹筝的女子蓦然现身人前。只见她身着月白色宫闱,乌云轻挽,微微现得有些蓬松,除斜插了一枝碧玉簪外没有任何装饰,臻首半垂,但偶然微抬间瞥眼可见娥眉如画。
只听她唱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摘直需摘,莫待无花空折枝。」
歌声并不尖脆,却微微带了些化不开的慵懒之意,清冽醇秾,如饮美酒,令人醺然自醉。
一曲既毕,纤手在筝上轻轻一划,这才抬起头来,顾盼四周,一双妙目清婉若水,被她看到的人都不觉骨软筋舒,浑忘了自己的身份作派。她盈盈一笑,站起身来,仪态优雅地福了一福,大众如梦初醒,登时掌声如雷。
黑衣人自这女子出来就变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女子便是烟云阁新来的绝色美人——月奴娇。望着她那婀娜美妙的娇躯,那风情万种的绝代容颜,他只感脑中一滞。
黑衣人昔日里也是一介江湖浪子,浪荡花丛游戏人间,和多名江湖侠女深闺怨妇有过风流韵史,后来迭遭变故,多年来修心养性潜修山林,加之本就性格凉薄,此刻虽一时心情激荡黯然,片刻之后也就恢复如常了。
他心中浮过往日里和众多美女的床上恩爱缠绵,浑身渐感燥热,知道自己多时未碰女子,积压的欲火早就蓬勃待发了,不由思量起解决办法来,暗道:「真是颠倒众生的绝色美人,娇艳秀丽,美貌绝俗,既然顺路来到了烟云阁,如此的绝色佳人,不采了她,也太对不起我采花蜂的称号了!」
原来黑衣人有名的采花淫贼「采花蜂」李怜花。李怜花天纵英姿,少年得志,十六岁便已尽得天下五宫之一的通天宫绝学,数年来行侠武林,闯荡天下,在年轻一辈中罕有对手,声名鹊起,如日中天,风头之健一时无两。
二十多年前,李怜花在一次追剿最为着名的淫贼「蜂王」时,眼看对方即将授首剑下,一直顽抗的蜂王却突然扔下兵器,跪地苦苦哀求李怜花饶他一命,并称愿交出作恶的所有物品,只求能活命。
李怜花当时正直年少轻狂的岁月,清苦的教观生活和道德教条泯灭不了人性,加之行走江湖多时,耳濡目染,洁白的内心其实早被江湖这大染缸所污染,灵魂深处渴望着这花花世界的一切美好之物——威名、权势、钱财,当然还有英雄人物必不可少的美女。
所以当蜂王提出以物换命时,李怜花心动之下边答应了下来,他也极为好奇人们所最为深恶痛绝的万恶淫贼究竟有何手段?不料在一探究竟的心态之下细细研究之后竟然沉迷进去,深入其中而不可自拔,终于在一段时间的内心煎熬之后,忍不住探出了不可挽回的第一步——在一位武林前辈的七十寿宴上结识了一位九霄宫的女弟子容玉岚后,在旅途中用蜂王的迷魂香迷倒了她,在她玲珑娇少的胴体上彻底的体会了一把男人的激情,而事后虽然容玉岚痛不欲生,却丝毫不知正是身边同伴的杰作。
自此以后,李怜花逐渐地从一个前途无量的正派少侠慢慢地向人所不齿的淫贼堕落,虽然起初他也曾挣扎过,试图控制自己不为情欲所把握,但人性难测,也许是物极必反,平日信仰的道德教条人生准则一旦崩溃,所带来的后果却是如山崩地塌般的不可遏制,做起恶来比之于表面上的恶人不但不遑多让,反而变本加厉,更加无所顾忌。原本斩断邪恶的利剑如果突然转向行使罪恶的凶器,会更加的凶残狠戾,因为上面涂抹着一层正义的光芒,无人加以防备!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会碰着鬼,李怜花侠少的面具也终于为人所揭破,在一次半夜采花之时,被途经的干坤宫俗家弟子柳俊羽所撞破,在使尽浑身解数也摆脱不了对方的追索之后,李怜花只能无奈的迎战满腔怒火的柳俊羽。但毕竟柳俊羽是上代高手,数十年的内力修为不是李怜花小小年纪比得上的,在一招「七日轮辉」之下面目损毁,但终于也逃得了一条性命。
李怜花返回师门之后绝口不提自己所为,极尽谎言欺骗师长,说是干坤宫故意挑衅在先,终于惹起漫天风云,干坤宫和通天宫同为神鹰帝国两大巨人,表面和睦,暗地里都在为主导帝国武林争夺霸权,李怜花和柳俊羽一事,更使得两宫之间怨隙横生,使得心高气傲的通天宫主通天上人单人独剑赴往九凝山,为当时烽火正燃的两宫之争又添了一把熊熊烈火!
虽然柳俊羽不知为何失去了踪迹,从而使得李怜花的恶性免得暴露于人前,但李怜花从此也被禁足在通天宫中,要他修身养性,勤练师门武功,免得再丢人现眼。然而,李怜花过惯了江湖采花的生活,淫心邪道,十数年的面壁思过,并未去除他的淫性,当他再入得江湖来,压抑了十数年的淫欲爆发出来,自是一发不可收拾,近十年来,不知多少女子的清白为之所毁,「采花蜂」之名,闻名江湖,堪称淫贼之首,「采花蜂」成为了众多淫贼顶礼膜拜的偶像。
此番李怜花前往京城,途经长兴镇,长兴镇的烟云阁可是他的久游之地,四年前,他便在此采了烟云阁当时的头号花魁谢丹兰。如今再来到长兴镇,听说烟云阁来了一位绝色美人月奴娇,此女正当芳龄,貌如天仙,才艺无双,端的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
李怜花一向喜欢美女,听了自是一窥究竟,瞧瞧月奴娇是否传说的那般美丽?此次再度光临烟云阁,是那月奴娇果然是美女,心中的邪欲不可克制,心中彷佛火烧了一般灼热起来,为什么也要采了月奴娇,她是我李怜花的?
「采花蜂」李怜花已经开始幻想着,月奴娇在他身下娇啼宛转的情景……烟云阁最高处是一座小红楼,楼中红烛高烧,香气氤氲,正是本楼头号名牌月奴娇姑娘的香闺。室中陈设甚为简单,素绢为帐,一榻一几,墙上挂了琴箫等几般乐器,只几上供着的一瓶菊花开的正盛。此时月明如镜,月色勾勒出一个纤长窈窕的身影。
月奴娇窗前倚栏,眉梢眼角似有重重心事,却又不为人知。忽听门口传来一声叹息,有人柔声道:「不堪冷风雨,何事重霜华?」
转头看时,一个蓝衣美妇长身玉立,雍容温雅,正是烟云阁的老鸨,夜花夫人。
月奴娇款款施了一礼,微笑道:「月奴娇见过夫人。」
夜花夫人作势搀扶,亦是娇颜含笑的道:「适才从台下经过,在楼下听人说『今朝得闻月奴娇姑娘仙音一曲,实在不负平生』,知道你今日未曾外出,还刚刚向客人献过艺。所以未及通传,便进来了。」
月奴娇脸上露出一丝羞涩,掩面羞道:「在夫人神技面前,哪论得到小女子说乐!那些人未曾见识过高人,所以将我这等粗陋手段也看得天上少有、人间罕见了。夫人见笑了,尚请就坐。」
拂拭了绣礅,自己也在几旁坐下,早有侍儿送上茶来。
夜花夫人玉手轻摇,娇颜欢笑道:「你我一见如故,甚是投缘,难得你能留下来登台献艺,为我烟云阁增色不少,奴娇姑娘,说起来,奴家也痴长不了你多少岁,你老是叫我夫人,显得太见外了,你若是瞧得起奴家,就叫我花姨吧!如何?」
月奴娇低眉一笑,婉转无端,轻笑道:「既然如此,奴娇就叫夫人一声花姨了!」
嗳!夜花夫人应了一句,甚是高兴,格格娇笑道:「这样我们才不会显得生分吗。」
月奴娇身躯微微前倾,微笑着问道:「夜深了,花姨来我房间,可有何事吗?」
唉!夜花夫人叹了一口气,臻首连摇,面露忧愁之色,懊恼地道:「还不是为凤凰那丫头,这丫头就会胡闹惹事。白天,她竟然瞒着我偷偷地熘跑了出去,也不知跑去了哪里?我派人到处找,到现在都还没找着她,音讯全无,令我烦扰不堪,忧心如焚呐!」
「花姨不用担心,小姐也许去了朋友家里,玩够了自会回来!」月奴娇道。
夜花夫人脸色黯然,显得忧心忡忡,樱唇微张欲压,良久始叹息一声,忧虑地道:「希望她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不然,奴家将不知如何……」说着,摇了摇头,叹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