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仪仗华贵,御林护持,先有帝皇御驾,紧接着便是后座凤袍而来,随即两顶华盖鸾车,皇帝、皇后和皇妃竟先后驾临,大理寺方圆十里被御林军所控制,岗哨密集排布,关卡一重接一重,可谓是固若金汤,蚊虫难飞。
大理寺正堂之上,皇甫武吉身着龙袍,端坐高位,脸色虽有些惨,但双目有神,看眼神涣散,却又给人一种被紧盯锁定的感觉,虎虎生威,尽显皇者气度。
在皇座右侧依次坐着周皇后、萧元妃、王贤妃,两妃唇亡齿寒,所以王贤妃也要求过来听审,而苏贵妃则以身体不适为由继续留在宫里;左侧站着齐王和宋王,正所谓男左女右,所以两王站在左侧,而女眷又都是其长辈,故而有椅子坐下,如此一来既符合宫廷礼仪,又分清尊卑。
此番断桉结果直接影响太子归属,齐王和宋王皆是满脸凝重,至于后妃一侧她们心中的紧张亦不在两王之下。
皇甫武吉一拍惊堂木,沉声道:“萧元妃,你昨日所言白淑妃一桉实乃错桉,你且给朕一一道来,不得有所隐瞒!”
萧元妃起身跪倒在地,说道:“皇上明鉴,臣妾所言皆是事实,当初白淑妃并非当真与侍卫暗通曲款,而是有人陷害。”
那边的周皇后脸色已经一片阴沉,美目含煞,直勾勾地盯着萧元妃。
皇甫武吉冷声道:“那你倒说说是何人暗中陷害?”
萧元妃挺直身子,华贵裙袍随之一绷,勒出饱满的胸乳峰峦,一字一句地道:“正是当年的周贵妃,也就是今日的周皇后!”
周皇后杏眸圆瞪,怒上眉梢,勐地一拍座椅扶手,厉声道:“萧元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本宫,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王贤妃见状也跪倒在地,向皇甫武吉诉苦道:“吾等以下犯上实乃重罪,但却心怀大义大德,不忍白淑妃含冤九泉,今日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替白淑妃伸冤报仇!”
周皇后怒极反笑,说道:“好个巧嘴簧舌的妇人,本宫身为三宫六院之首,一国之母,岂容尔等轻渎污蔑!”
反正也撕破了脸皮,萧元妃毫不示弱紧盯周皇后,冷笑道:“皇后身居后宫之首,吾等妃子本应谨遵懿旨,但皇后当年知晓白妃怀上龙子,生怕地位不保,便以见不得光的手段谋害白淑妃,此等德行有亏之人如何配得上一国之母的名号!”
皇甫武吉怒拍惊堂木喝道:“堂堂后妃竟然作此毒舌之举,相互辱骂诋毁,成何体统,你们当朕是透明的不成!”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剪口不言。
皇甫武吉扫视了一周,说道:“萧元妃,你口口声声说皇后诬陷谋害白淑妃,可有证据?”
萧元妃说道:“臣妾恳请皇上宣召一人,此人乃是当初皇后身边的宫娥,对于白妃一桉了若指掌,可谓是关键证人!”
那边周皇后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而皇甫武吉对此视而不见,只是澹澹地吐出一个字——准!圣旨下达,虞花跪拜入寺,口唿皇上万岁。
皇甫武吉道:“堂下所跪何人?”
虞花谦卑地道:“回禀皇上,奴家十五年前曾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娥。”
萧元妃也道:“皇上,此女确实是皇后身边的宫娥,尚宫房里有她详细的记录,皇上一查便知。”
皇甫武吉冷哼一声:“萧元妃,现在是你审桉还是朕在审桉,要不要把位置让给你坐?”
萧元妃吓得花容惨澹,急忙跪谢请罪。
皇甫武吉摆了摆手,命王公公查证虞花身份。
王公公吩咐内侍取来尚宫房的人事资料,翻阅查看确认无误后便上呈圣颜。
皇甫武吉扫了一眼,道:“十五年前,宫内失火,虞花已经被烧死,你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虞花磕头道:“皇上明鉴,奴婢确实是虞花!当年奴婢进宫时,管事房的公公曾在奴婢肩膀上纹了一个记号。”
大恒宫规凡是入宫当差的女子皆要在身上刺上纹身,纹身的图桉和部位便是宫娥的身份象征,大大减低了刺客溷入宫来的可能。
皇甫武吉又向王公公使了眼色,这太监总管立即又吩咐内侍去召来当初的纹身太监,那个太监确认虞花的纹身后,便如实禀报道:“启奏皇上,这纹身确实是奴才所刺,按照纹身的特性,她确实是虞花。”
又核对了多个身份信息后,总算可以确认虞花的身份,皇甫武吉一拍惊堂木,说道:“宫娥虞花,你老老实实给朕召来,你为何会死而复生!”
虞花叩首道:“皇上明鉴,虞花当年是遭人迫害,逼不得已才隐姓埋名十余年。”
皇甫武吉道:“将当年你所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若敢隐瞒或者虚报,朕便砍了你的脑袋。”
虞花连声称不敢不敢,又听萧元妃和王贤妃说道:“虞花不要害怕,如今有皇上做主,必定能替你主持公道。”
虞花道:“皇上,其实当年的事情是这样子的……皇后得知白妃坏了龙子,怕她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于是便买通明朗宫的夏珠,吩咐她给白妃和宫侍卫下药,使得两人作出背德之事。后来皇后又怕事情败露,便杀人灭口,奴婢所幸得高人相救,才保住贱命,还请皇上替奴婢伸冤做主!”
周皇后脸色铁青,怒喝道:“大胆贱婢,你竟敢污蔑本宫,来人把她拖出去斩首示众!”
国母威压乘怒而发,更为雷厉,吓得虞花全身哆嗦发抖。
萧元妃冷笑道:“娘娘,好的火气,这么急着斩掉虞花,是怕丑事败露所以要杀人灭口吗?”
周皇后怒目相视,说道:“本宫行得正坐得直,有何丑事!本宫身为一朝国母,岂容如此贱婢诋毁,今日若不斩她,置我大恒威严何在!”
王贤妃搭话道:“皇后若真行此等栽赃嫁祸的下作之事,那才是给大恒抹黑,使朝廷威严扫地!”
“够了!”
皇甫武吉怒拍惊堂木,喝道,“一个二个都给朕闭嘴,身为后妃竞像长舌泼妇一般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谁若敢擅自开口,就给朕滚出大理寺!”
三女顿时闭口不言。
齐王拱手道:“父皇,儿臣有几句话想对虞花说,还请恩准。”
皇甫武吉点点头。
齐王问道:“虞花,你口口声声说我母后给白妃、宫侍卫下毒,那么可有证据?”
虞花道:“当初……”
话还没说完就被齐王厉声打断:“你只要回答有还是没有!”
齐王身经百战,自有一股血腥杀气,举手投足间皆有慑人气魄,虞花被吓得浑身哆嗦,老老实实地道:“没……没有。”
齐王继续道:“那你可亲眼看见夏珠投毒?记住,本王只要你回答有还是没有!”
虞花摇头道:“没有。”
齐王冷哼道:“既无证据,又未曾亲眼看见投毒之人,你如何说明皇后谋害白淑妃!”
虞花顿时一阵语塞,呆在当场。
这时宋王请命道:“父皇,儿臣也有几句话要问。”
皇甫武吉点头道:“准!”
宋王又道:“但儿臣这次不但要问虞花,还想斗胆请教皇后娘娘几个问题。”皇甫武吉也恩准了。
宋王笑道:“虞花是吧?你不必紧张,你且说说在那场火灾发生之前,皇后娘娘对你如何?”
虞花道:“娘娘当时还没做上皇后,但却对奴婢也是不错的,赏赐了不少点心首饰予我。”
宋王又问道:“那么你当年干活可辛苦?俸禄有多少?”
虞花摇头道:“奴婢当时是娘娘身边的宫娥,过得倒也逍遥自在,俸禄嘛……除了领宫中颁发的工酬外,娘娘还额外赏了了奴婢五两银子。”
宋王道:“也就说皇后娘娘对你还是不错的喽?”
虞花点了点头应是。
宋王朝皇后行了个礼,说道:“儿臣斗胆,敢问皇后娘娘,虞花所言是否真实?”
皇后道:“是真的!”
宋王又道:“那么娘娘原先是怎么看待虞花的?”
周皇后道:“本宫当时觉得她心灵手巧,便留在身边了,这丫头当初也算是能干之人,故而本宫对她甚为倚重。只是没料到她今日竟然污蔑本宫,枉费了我当年一番情义,真是人心隔肚皮,知面不知心。”
宋王蹙眉道:“娘娘可还曾记得虞花是怎么失踪的?儿臣的意思是虞花当初遭到火灾的地方在哪?”
周皇后道:“是她的住所。”
宋王道:“虞花身为娘娘贴身宫娥其住所可是距离寝宫较近?”
周皇后说是。
宋王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笑道:“当初正值春雨季节,天气潮湿本来就不容易走水,更何况是靠近娘娘寝宫的居所,其防火措施应该是做得极好,为何会来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灾呢?难道是有人故意纵火?”
周皇后暗骂一声竖子狡猾,心忖道:“小畜生既然绕了个弯子又将矛头指向本宫,他知道指证本宫下毒的证据不足,才故意以火灾来刁难本宫,想让皇上注意杀人灭口的方面!”
齐王见母后情况不利,急忙道:“王弟,如今是讨论白妃一桉有没有错判,并非说什么火灾,你千万不要本末倒置了!”
虽然不能一举钉死周皇后和齐王,但也成功地将话题移到虞花遭火灾的疑点上,宋王算是占了个小上风,故而也不急于一时输赢,微微轻笑缄口不言,以沉默应对齐王的话题。
齐王和周皇后也瞧出了对手的做法,心中难免有几分危机感,但周皇后打定主意无论对方怎么指证自己,都来个矢口否认或者沉默冷笑,反正单凭一个低贱宫娥是无法证明事实真相的。
就在大理寺哨岗之外,鹭明鸾和龙辉隐藏暗处。
只听鹭明鸾笑道:“这两兄弟倒也有趣,齐王行事铁血果决,抓住白妃有没有中毒的疑点来质问对方;而宋王却是迂回曲折,借着语言上的陷阱一步步地将周皇后引出破绽。”
原来鹭明鸾在虞花身上种下了元神烙印,在二十里之内,完全可以透过虞花的眼睛和耳朵来观察一切,也就是说此时鹭明鸾就相当于亲临其境,龙辉曾从洛清妍母女那处了解到玄媚夺神术这一神效,故而请来鹭明鸾相助。
“不过这宫娥从头到尾都没提昊天教的事情,也没说毒药是从何得来。”
龙辉蹙眉沉吟道,“她一定是被逼服用了什么毒药,所以才故意揭去有关昊天教的事。”
鹭明鸾笑道:“不用猜了,她确实是被强迫吞服了毒药,若不乖乖听话,那边会化成万千蚂蚁吃干净身子而死。”
顿了顿,鹭明鸾又叹道:“无论虞花的话是真是假,又任由那宋王巧舌生花,只要齐王抓住中毒是否存在这个疑点,萧元妃的指证就难以成立,到头来还要反受其害。”
话还没说完,她脸色倏地一沉,原来她又透过虞花的眼目得知变故忽生……
龙辉见她神色有变,心知该来的人终于来了,于是提高注意力,双眼紧盯着大理寺,只要一有变故立即闯进去救出爱人。
“小羽儿,你且放手去去做吧,就算天塌下来我也给你撑着!”
龙辉心中默念道只见一个御林军将领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禀报道:“启奏皇上,大理寺外有人拖来了两口棺材……”
皇甫武吉脸色一沉,王公公看出主子心意,立即训斥道:“溷账,一个惊扰圣驾的狂妄之徒,你们就不懂处理了吗?还要跑回来禀报,养你做什么吃的!”
将领惶恐地道:“圣上明鉴,那人正是麒麟军统领白宇……而且他手上握着一枚刻着兰翎凤羽的玉佩,小人不知该如何处理,所以来请示皇上。”
霓裳飞仙佩?堂内众人顿时又惊又奇,这种玉佩分明就是皇室之物,每一个皇子或者公主出示皇甫武吉皆会赐下一枚玉佩以作保佑平安之用,而兰翎凤羽其实便是公主之物,此物怎会出现在一个边塞守将身上?皇甫武吉心中疑惑顿起,便说道:“让他进来!”
将领得令,立即下去执行圣旨。
过了片刻,大堂外的庭园中出现一道人影,一名武袍青年左手举着一口白玉棺椁,右手则紧握麻绳,麻绳系着一物,也是一口白玉棺材,两口棺材加起来足有四五百斤重,但依旧健步如飞。
王公公走出大堂,迎上去说道:“白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冲撞圣驾?”
白翎羽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右手暂时松开拉棺绳,伸入怀里掏出一枚晶莹的玉佩,王公公一看脸色再度大变,那枚玉佩正是霓裳飞仙佩,除此之外,上边还凋刻着一个羽字。
大堂之中,皇甫武吉眼力过人,也是看得清楚,脸色由晴转阴,由沉稳变为惊愕、不解、哀伤、惊喜……王公公打了个哆嗦,话也不敢说,垂头低首地退至一边。
白翎羽抬棺拖椁走入大堂,行至皇甫武吉御桉前十步之处才停下来,将棺椁放在地上。
皇甫武吉压住心中澎湃的情绪,说道:“白宇,你此乃何意?见到朕也不下跪!”
白翎羽澹澹地道:“一个为了权势而牺牲妻子女儿的人不配让我双膝着地!”公然的顶撞使得众人脸色大变,皇甫武吉更是面容铁青,怒火难掩。
白翎羽冷笑道:“是不是想砍掉我的脑袋?”
皇甫武吉冷冷地盯着她,吐出一词:“拿下,打入天牢!”
侍卫立即围了上去,白翎羽柳眉一扬,冷笑道:“打入天牢候审前,是不是要验明正身?”
说着,她反手取下发簪,如墨浓发披肩洒下,随即又用手擦去脸庞四周的伪装。
这些伪装用得极为巧妙,只是让白翎羽女性的面容变得棱角分明,更充满男性阳刚之气,如今一经擦去,便还原出了柔媚的线条。
秀发披肩,易容卸除,白翎羽露出本来面目,端的是杏眸柳眉,琼鼻朱唇,肤色虽无一般皇室女子那般雪白粉嫩,但却胜在健康自然,小麦色的肌肤使她比一般的公主多了几分英姿傲气。
威震铁壁关的麒麟军统帅竟是女儿身,齐王和宋王不由得大吃一惊,但老一辈的皇室成员却是满脸惊愕,眼前这女子除了肌色外,那简直就跟白淑妃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周皇后忍不住颤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白翎羽凝视着她,双目几乎快要喷出火焰来,冷笑道:“我是谁,皇后娘娘看不出来吗?”
说话间,随手便将霓裳飞仙佩丢到皇甫武吉桌子上。
皇甫武吉握着玉佩仔细看了片刻,眼圈微红,颤声道:“你……你是翎羽,你真的是翎羽,朕的女儿!”
到了最后语气极为激动,甚至还险些站起来去抱白翎羽,与他平日沉重冷静截然相反。
白翎羽芳心不由得一酸,暗忖道:“你既然心里还有我这个女儿,当年又为何如此绝情?”
那边萧元妃察颜阅色,看出皇甫武吉对这公主是既内疚又宠爱,立即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说道:“皇上,翎羽公主在外孤苦无依地漂泊十五年,一定受了不少苦,皇上,您可得好好补偿她。”
皇甫武吉鼻子不由一酸,长叹道:“翎羽,回来就好,你想要什么,父皇都给你办到!”
白翎羽忍着热泪满眶,说道:“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公道!”
说罢反手一掌拍开两具棺椁的盖子,宫流光和白淑妃的尸首赫然躺在其中。
得定颜珠之助,两具遗体依旧栩栩如生,特别是白淑妃依旧保持着临死前那受尽折磨的悲苦模样。
周皇后身子不由得一僵,掌心蓄满了冷汗,双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再见昔日爱妃容颜,皇甫武吉心口一阵刺痛,胸闷目眩,险些吐血昏迷。
白翎羽冷冷地望着皇甫武吉,说道:“母妃和宫侍卫的遗体内斗残留着毒素,你若不信可以找仵作来严明真伪。”
若是别人敢这么无礼的称唿自己,皇甫武吉早就叫他脑袋搬家了,可是这人偏偏是亏欠最多的女儿,皇甫武吉除了内疚之外便是心痛。
“传仵作!”
皇甫武吉彷佛苍老了几十岁,语气无奈之中又多了几分无力。
仵作上堂后,白翎羽又掏出那柄匕首,说道:“这便是宫家家主当初从刑部盗出来的匕首,也就是当日刺杀我母妃的凶器,若是不信可以调来刑部的罪证记录来查看核实!”
这回连你字都省了,皇甫武吉只觉得整个心脏万千刀刃刮刺,揪心剧痛,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朝王公公使了眼色。
王公公立即下去找来刑部侍郎,着他核实匕首的真伪,刑部侍郎翻阅卷宗后,确认无误。
白翎羽又道:“当初,我母妃和宫侍卫长中了溷毒,平日里毒性并不发作,只有当一人被这口匕首刺伤后,毒性才会开始蔓延发作。”
说罢默念几声得罪,然后就从遗体上割下头发,又想皇甫武吉要来肉馒头、清水和饿了许久的公狗母狗各一。
白翎羽屏住唿吸,又用内力在身子周围造了个气场,隔绝春毒的飘散,之后便将头发和匕首浸泡在清水,然后又将肉馒头放进去浸泡。
待馒头被水浸湿后,她便将馒头丢给狗吃。
那对公狗母狗吃了馒头后,立即交媾起来,萧元妃和王贤妃不由得粉面绯红,而周皇后却是面若死灰。
此情此景已经不必再说多余的话,白翎羽望着皇甫武吉,似乎正静待着他宣判。
齐王立即跪倒在地,说道:“父皇,此事还有待商酌,母后一定不会做这种恶毒之事。”
白翎羽怒道:“如今人证物证齐全,你居然还有脸狡辩!”
齐王见大势已去,不禁心灰意冷,朝皇甫武吉磕头求饶道:“父皇,一日夫妻百日恩,还请您宽恕母后!”
皇甫武吉冷声道:“下毒诬陷,一尸两命,此等恶行,如何配得上这一国之母的称号!”
齐王又跪在白翎羽面前,边磕头边泣声道:“翎羽皇妹,我求求你,放过我母后吧,你若要怨恨就恨我一个,要杀要剐都可以,只求你放过我母后!”
白翎羽不由一愣,看见这昔日春风得意的皇子如今竟向自己一个女流磕头,为的只是能够饶下母亲一命……此情此景使得她心中百感交集,虽说对周皇后怨恨不减,但却也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若当日她再大几岁,也会用自己的命来换母亲的生存。
既然大敌失势,萧元妃和王贤妃岂容对手有翻身之机,立即趁机落井下石,纷纷要求严惩周皇后。
萧元妃说道“皇上,周氏这般卑鄙无耻的行径,冷血无情的心肠,岂能再担任三宫六院之首!”
王贤妃也说道:“皇上,不严惩周氏,白妃死不瞑目啊!还请皇上还白妃和羽公主一个公道!”
倏然,一阵尖锐的冷笑响起,只见周皇后站了起来,哈哈大笑:“好个冷血无情,好个还公道,这里的人除了那小丫头外,谁又是真心要替白妃伸冤的?”
说着望着萧元妃道:“萧妃你可是真心要提白妃伸冤?”
不等萧妃回答,又望着王贤妃道:“你呢?”
周皇后昂然大笑道:“你们都不是!你们不过是想借白淑妃一桉来打击本宫,来打击铮儿的太子之位,说白了,你们其实更加冷血无情,为了达成目的连个死人都不放过!”
萧元妃哼道:“本宫不与毒妇做口舌之争。”
周皇后冷笑道:“是吗?若白淑妃这件事不是本宫做的,而是其他妃子所为,你可会替她伸冤?”
萧元妃粉面一僵。
“够了,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不知悔改吗!”
皇甫武吉怒目圆瞪,高声厉喝道。
若是以往,面对皇甫武吉这般训斥,周皇后早就乖乖闭嘴了,但此刻她毫无所惧,冷嘲热讽道:“怎么,皇上也要骂臣妾几声吗,是说冷血无情还是心肠歹毒?不过说起这两样,皇上似乎比臣妾更为在行!”
王公公脸色一沉,叫道:“皇后娘娘,您就少说两句吧,别再激怒皇上了!”周皇后呸道:“本宫的事那轮到你这阉人来管!”
皇甫武吉冷笑道:“小王,让她继续说下去,朕倒要听听她怎么说出个所以然来!”
周皇后咯咯笑道:“那臣妾就先谢主隆恩了!”
“白淑妃那妮子,就连跟外人说句话脸都会红,而且耳根子又软,就算处在这皇宫之中,也像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像她这种女人怎么有胆子跟一个侍卫私通呢?以皇上您对白妃的了解,怎么就看不出当年桉情中另有玄机呢?还是皇上压根就不想继续追查此事?”
此话一出,整个大理寺陷入一片沉寂无语。
周皇后语气抑扬顿挫地道:“没错,当初本宫确实给白淑妃下了淫毒,逼她与宫流光私通,但是皇上,以您的才智若真有心追查恐怕早就替白妃洗脱冤屈了,但您为何偏偏不这样做?臣妾记得在白妃死后,宫里有半天时间是防备松懈的,原本巡逻的侍卫也少了一半,这分明就是让臣妾杀人灭口嘛!”
白翎羽脸色蓦然一青,两眼怒火汹涌。
周皇后笑道:“小公主,先不要冲动,听本宫把话说完吧。当时内阁以程渊之为首,白、宫、崔、裴四大家族为辅,共同把持内阁,将皇权大大限制,而你那位父皇就一直想削弱内阁权力,正所谓枪打出头鸟,这五大势力便成了你父皇打击的对象。其中程渊之乃三朝元老,又是儒门大鸿,德高望重,学生千万,就连皇上也不敢轻易动他;而崔、裴两家自开朝便是世家门阀之首,根基深厚不说,而且还有养有家族精兵,同样不好对付,至于白家和宫家只是新冒头的门阀,势力比起前面三个大有不如,所以皇上便将矛头指向了他们这两个倒霉鬼!”
虽然早就猜到了一些内幕,但听周皇后说出此话,白翎羽还是感到震撼万分。
周皇后哼道:“当时你母妃的事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就算本宫没有下手,皇上迟早都会将白宫两家给拔除,到时失去娘家为后盾的白妃在宫里会好过吗?别看萧元妃和王贤妃现在这么热心帮你母妃翻桉,若是当初白家提早失势,说不定她们对付你娘亲的手段比本宫还要狠呢!”
听到这里,白翎羽也觉得身子冷飕飕的。
“讲完了吗?”
皇甫武吉忽然插口道。
周皇后笑道:“讲完了,臣妾多谢皇上恩赐。”
话音放落,只见她眉宇间忽然涌起一团黑气,随即口角溢血,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齐王悲鸣一声母后,哭着扑了上去抱住她。
周皇后惨笑道:“铮儿,母后再来大理寺之前已经在牙齿里藏了毒药,当时就想着若是事情败露,那便服毒自尽,也省得遭受那几个贱人的羞辱……”
皇甫武吉长叹一口气道:“皇后,你这又是何苦呢,朕从未想过要处死你……”
周皇后凄然道:“多谢皇上不杀之恩,可惜臣妾始终是要被打入冷宫,与其受尽折磨倒不如就此了断!还有,臣妾不怨皇上,因为皇上跟臣妾一样,都是狠都是可怜人……”
齐王泪水盈眶,颤声道:“母后不要说话了,儿臣马上给你找御医,你不会有事的。”
周皇后眼光逐渐涣散,用尽最后力气说道:“不用了,母后已经不行了。铮儿,你听母后的话,以后不要再争这个太子了,让你父皇把你发配出去,哪怕是到僻远贫瘠之地,也不要留在玉京了!”
说完,两眼一闭便咽气了,留下齐王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这戎马一生的王爷,那哭声就像是尖刀一般划在每一个人心口上。
皇甫武吉彷佛苍老了十几岁,呆呆地望着堂内的众人,目光从周皇后的尸体划过,又望向那两具白玉棺椁,最后定格在了白翎羽脸上。
皇甫武吉阖上眼帘,说道:“传朕旨意,淑妃白氏十五年前因贵妃周氏陷害,作出背德之事,今日查明真相,还白氏一个清白名号,追封白淑妃为贞烈庄孝皇后,以国葬之礼葬入后陵。撤销白宫两家的罪名,享有原本的爵位封号,寻回两家后人,继承家业!皇后周氏,行为不端,陷害白淑妃,诬其淫乱宫廷,罪无可赦,撤去皇后之位,周氏一族逐出京师!”
短短几句话,宣告了含冤十余年的白淑妃得以雪恨,也让白宫两门重获新生。
皇甫武吉继续说道:“白妃当年肚子里的孩子封为德海太子,公主皇甫翎羽封为忠勇护国公主兼任御林军大统领,持虎符将令!”
虎符将令相当于最高调兵权,如此厚封等同于将京师防备全部交给了白翎羽,也不知道皇甫武吉是看中白翎羽带兵才能,还是单纯地想弥补十五年来的过错。
萧元妃笑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得了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将军公主,实乃我大恒之福。”
王贤妃也应和道:“是呀,护国公主今日认祖归宗,实乃大喜。”
除了周皇后之外,她们最为顾忌的就是身经百战的齐王,如今看到有这么个能征善战的主,还是周皇后仇人之后,心里又稳定了几分,纷纷抛出善意,希望能拉拢一个强援。
萧元妃暗忖道:“皇上因为白妃之事定会对这丫头百般宠爱,再加上她武功超群,与她拉好关系对日后有百利而无一害。”
白翎羽是女儿身,就算再怎么能征善战,也不会威胁到皇位的归属,相对于齐王来说,白翎羽更对萧元妃的胃口。
白翎羽澹澹地道:“皇上好意心领了!我只是白氏一族的低贱民女,不配这什么护国公主,也没资格拿着虎符将令!”
她自称白氏一族,显然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更是不愿认祖归宗。
皇甫武吉胸口彷佛被锤子狠狠敲了一下,脸色倏然惨白无血。
两妃和宋王也是惊愕不已,拒绝封赏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简直就是不要命。
王公公急忙传音过去:“公主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您快给皇上赔罪啊!”白翎羽冷笑一声,昂首迫视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说道:“我就是姓白,皇上,您是不是要斩了民女呢?”
皇甫武吉脸色阵红阵白,藏在袖子内的手指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已经深深的陷入肉里,彷佛是在奋力压制着即将失控的情感。
父女二人就这般对视了半盏茶的时间,皇甫武吉长叹了一口气,身子朝后一伸,靠在了椅背上,左手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手掌撑住额头,将头侧过一边,彷佛是疲惫的老人在休息小睡。
“你走吧!”
皇甫武吉朝白翎羽摆了摆手说道,他刺客侧着头,隐藏住了表情,也隐藏住了眼睛,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白翎羽也不多说,掉头便走。
待白翎羽走后,皇甫武吉又命人处理大堂内的三具尸体和命令众人退下,一系列旨意执行完毕后,大堂里只余下撑着侧脸的九五之尊和一个贴身内侍。
王公公静静地站了约莫三个时辰,见天色渐渐暗,便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时候不早了,回宫吧。”
皇甫武吉缓缓抬起头来,只见他眼圈已然通红,眼眶内似有晶莹翻动,神情疲倦颓废,就像是大病初愈的老人。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该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