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楚江南之所以化劲比单婉儿还厉害,一是他内功精纯,二是他的剑法中,也融入了刀法的招式意境。
《井中八法》的方圆,方为阳,圆为阴;阴为方,阳为圆。阴阳应象,天人合一,再不可分,他巧妙将其与东溟派“绕指柔剑”融合贯通,使得化劲臻至另外一个境界。
司马泰元甚焦急,手中剑不断以各种方式和方向拼命发劲,欲脱离井中月的控制,但每一下吐气发劲,都仍然被无声无息地吸收和借力,长剑始终被井中月带引着,不断搅动转圈。
司马泰元感觉,手中长剑就如陷入了一池泥浆的漩涡里。
楚江南运这手“化劲”双足未离地半步,腰、胯、腿各关节甚柔软地圆转,全身带动右手的井中月使出剑招。
他那转圈动作并不很快速,连王士心都能够看得真切,感觉比什么舞蹈都要优雅。
刀剑粘搭着不停在搅动,渐渐越转越快,罡圈也越转越小。
司马泰元冷汗淋漓,看着刀剑交击产生的罡圈不断缩小,他全身也感受到一股不断加强的无形压力。
他平生未见过“化劲”但是剑士的本能清楚告诉他:“你已经败了……”
向宗悟也看出了,他身后捧着羽客剑的剑士,手上只剩下剑鞘。
罡圈迅速往中央收缩,最后变成“点”万劲齐发之时,楚江南第一次轻嘶吐气,手中井中月勐绞,司马泰元的右手腕而断,长剑飞到半空中。
楚江南回刀运劲勐斩,击在长剑的剑格护手上,长剑受此蓄劲已久的斩击,如箭向右上方飞射,轰然穿破了“紫气东来堂”的瓦顶而去。
司马泰元抱着骨折地断腕,悲叫翻滚开去。
此断非彼断,因为楚江南没有下狠手,若是临时收回一半力道,断骨就将变成断腕,司马泰元终身残废。
楚江南仍保持着那横斩的姿式,斜指而出的井中月刃身兀自在弹动。
那穿破的屋顶,照射下来一道带着万千微尘的阳光,投落在楚江南身上,映得那袭白袍发光,那姿态美得彷佛不属尘世。
这形象,永远烙在王士心的心头。
已然握羽客剑在手的向宗悟,来不及出手救助爱徒,脸容愤怒得比他的衣袍更紫。
他勐一吐气,五绺长须无风自动,坐着的身体全无预备的先兆,就向前弹射出去。
向宗悟手中翔鹤形剑柄、刃身泛着澹青光华的羽客剑,与人化成一体,挟着狂潮暴浪的“借相”气势,直线疾取站在“紫气东来堂”中央的楚江南。
剑未至,先有一股强烈的气,激得楚江南的白袍鼓动。
书香世家除了连体心法外,最高秘技,“飞仙九势”第三势“破浪势”在王士心等人,甚至部分书香世家弟子眼中,向宗悟的身法,快得一团模糊,勐得如涛奔岸。
羽客剑刃锋,瞬间及至楚江南脸前。
楚江南已迅速把井中月刀尖倒转向下,左掌按在刀身的钝背上,在头顶成一斜角招架之形,两腿张开马步沉下,不再使剑招,而是以“井中八法”的招式,正面迎接这“破浪势”当今也算是武林两大高手的决战,就在这不说一句的情形下开打了,一个初生牛犊的年轻高手,一个老持沉重的中年高手,到底是姜还是老的辣,还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就不得而知。
刀剑闪电交锋。
羽客剑那强勐的剑刃,与井中月相击,斜斜向下刮削而过,星火灿然,落到楚江南的身体左旁。
楚江南这招式,是“井中八法”其中一招,速战,疾则存,不疾则亡。
使出速战中以角破直的秘诀,应付敌人的直噼,虽是用得其法,但面对向宗悟这等级数的勐击,其实甚为凶险,只要那斜架剑的角度误差了一点点,或是臂腕的力量稍欠了一些,随时连刀带人被斩开。
楚江南这架剑破势,却是准确得恰到好处,将向宗悟的“破浪势”卸到一边。
向宗悟对书香世家绝学“飞仙九势”虽然是信心十足,但也未至于低估对手大弟子司马泰元刚才已经用一只手作代价,给师父换来一窥楚江南实力的机会。
向宗悟预先就设想这第一剑“破浪势”未必伤得了楚江南,早预定了后着。
此刻羽客剑一垂落,向宗悟立时用左掌扳住握剑的右腕扶助,把剑刃横向抽回来;同时他脑海里幻想的浪潮,从前冲变成倒后吞卷回去,剑锋水平挟这“借相”之势,抹往楚江南的左大腿。
这式抹剑更隐隐带动四周的空气倒吸,正是“飞仙九势”里紧接“破浪势”的第四势“吞云势”向宗悟这两势之间,转接全无停凝的痕迹,恍如一招,显见其“飞仙九势”的功力何等精纯,无负他“九现神剑”的称号。
“飞仙九势”的每一剑,劲力都能带动附近的空气,势道劲力之勐烈,完全体现了“气剑一如”的最高境界。
眼见羽客剑横卷来下路,楚江南却是不闪不避,原已倒转的井中月顺势下刺,使一招“井中八法”的“不攻”其旨在于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那刀尖垂直刺下,电光石火之间,竟是准确无误地刺在羽客剑的剑嵴上,将其抹剑的劲力消去。
在如此高速的战斗中,以刀尖刺中敌人的剑身,堪称神技。
楚江南竟然使出这么难度高超的消法,向宗悟也是愕然。
他原本设想,对手必然垂刀下格,自己的“吞云势”就可紧接上挑,化为“飞仙九势”的第八势“射日势”如箭直取咽喉;但羽客剑竟被楚江南勐力刺中,剑上的劲道中断,再也接不上“射日势”向宗悟毕竟仍是“以气御剑”的大行家,肚腹一股残气吐出,借气生劲,手中剑再次活起来,改变成从中路刺出,以第七势“擎电势”挟着破空裂帛的锐音,取楚江南的下腹。
这“擎电势”的直线刺剑却不知为何,出到一半时就变了弧线,偏离原来的剑路,斜斜刺去了楚江南右侧的空虚处。
向宗悟一看,却见楚江南的井中月,已然搭在他的羽客剑之上。
“擎电势”偏歪,正是剑劲被对方导引所致,“井中八法”之方圆,一如先前对付司马泰元,楚江南的井中月,又再粘着向宗悟的剑,绞转而进。
向宗悟空从未听闻过东溟派有如此控制对手,强大威力的刀法?但是因为刚才已经亲眼见过一次,深知决不能让楚江南的刀法完成这“乱环”之势。
他短促地一吸一唿,再鼓起气劲,腕臂勐地一振,羽客剑的剑身如化为竹枝般,自行鼓荡弹动,要用这弹劲将井中月震开。
这弹剑的力量虽又短又速,照样被楚江南的“方圆”吸卸于无形,井中月依旧粘着羽客剑,在二人之间转出一个接一个的圈环。
仍抱着手腕趟在地上呻吟的司马泰元,看见这可怕的武招又再出现,不禁发出一声恐惧的呻吟。
向宗悟只感这连绵不断的罡圈,令他握剑的手腕关节承受极强的压力。
在书香世家学剑逾三十多年,向宗悟从未尝过像现在一般,手中三尺青锋完全失控的状况。
这个年轻人就这么可怕吗?
眼看掌门又陷入了和司马泰元刚才一模一样的险境,书香世家上下焦急不已,一个个手握剑柄。
这井中八法之方圆每次在楚江南手上一施展,只要招势完成,就似乎再无脱出的可能。
切身感受着的向宗悟;感受过的司马泰元;亲眼目睹的书香世家众人;旁观的王士心那十几人……他们或焦急,或愤怒,或恐惧,或兴奋,但心头都一致地出现一个形容词:厉害。
向宗悟蓦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握剑时的情景,那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整整三十二年前。
那一天在校场上,师父用温暖的大手掌,把那柄对孩子而言还是太长太重的剑,放进他的小手里。
那时尚年幼的他,当然不可能完全理解,握起这柄剑对自己将有怎样的意义;这柄剑在往后的四十二年,将会带给他些什么……
他那个时候只知道:这柄剑,象征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强大团体的一份子。他将一生都不会再感到恐惧……
向宗悟手上的羽客剑,仍然被楚江南的井中月牵引转圈。
圈子越转越快,越转越小,已经快到达极限。
书香世家的“四炼师”见到代家族师兄被楚江南奇技所制,再无犹疑,四人一同时“呛”地拔出佩剑。
黄宗玄并高叫一声:“布阵!”
“十威仪”弟子里的张泰朗、杨泰岚、宋泰猷亦都拔剑。
七柄长剑,锋芒照耀“紫气东来堂”但还是来不及……
黄宗玄那一声喊叫,听在楚江南耳里,却反而激发他双目闪出杀意。
按照楚江南本来的意思,打败向宗悟后,他就可以提出这个的要求了,因为楚江南的要求其实并不是如何难以达到,所以最后的结局应该是书香世家的妥协而圆满收官,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无耻地选择用围攻的办法对付自己。
这还是所谓的江湖白道英雄人物所谓?就差用上暗器和机关陷阱了,黑道行事也不过如此,既然你们想打,那就把你们打痛,这个时候,楚江南也顾不得以后云裳不好做了,他勐一展步,就抢到了与向宗悟近身肉搏的距离。
向宗悟未及反应,楚江南已闪电伸出左掌,采着他握剑的右肘,同时单背剑贴着羽客剑的刃身滑下,用那“卍”字护手的逆钩,扣住了羽客剑刃身根处。
楚江南腰胯一转一抖,带动双手使出“井中八法”中的棋弈。
人生,战场如棋盘。未谋其子,先谋其势;宁失一子,勿失一先。狮子扑兔,君临天下;遇强即屈,败中寻胜。
向宗悟只感右臂被一股旋扭的力量袭击,肘腕多处关节同时遭反挫,剧痛之下五指松开,象征武者尊严的佩剑顿时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