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带着吴院长回到小旅馆,老曹和曹老头依依不舍的从女工和女干部身上爬起来,大家赶着马车,去拉了秋粮种子,一同回到村里。
刚到村里,看到门口停着两辆军车,我母亲正在跟几位军人说着什么,我赶紧跳下马车跑了过去,大家看到都打招唿,我一看,心里有些发懵,来的几位都是部队的首长,不是平时拉粮拉菜的干部。
这些首长有些是我父亲的战友,母亲跟他们相熟,大家一聊我才知道,原来部队要开拔了,具体去什么地方不能说,只知道是去西部,条件很艰苦的地方。
我傻傻的看着这些领导跟我母亲辞行,跟我也挥手告别,上了车一熘烟跑了。
我来到村支部的房间里,看看那部电话,已经没有用了,那边只留下几位看守空营房的留守人员,营房跟地方交接后,一个战士都没有了。
我一堵最坚硬的靠山就这样消失了。
(关于部队的去处,大家应该能猜出来,这些官兵是我国两弹一星建设的参与者)
山里边的鸡还在不断的生蛋,可是没有部队,这些蛋也没有销路了。大家看着一筐筐的鸡蛋,买给合作社,可他们也收不了这么多。
大家把收集的鸡蛋装了几个筐,我跟老曹打算进城去走私倒把一次。
我跟老曹赶着马车就进了城,找到那些老客户,倒是卖了一些,可还剩下不少,我跟老曹正郁闷呢,迎面过来几个带红箍的执法队的。
我跟老曹赶紧扭过脸去,不敢看他们,希望他们也别看我们,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了。
可一个执法队的直接就走了过来,撩起我们盖着鸡蛋筐的棉被,一眼看到剩下的两框半的鸡蛋。
那个执法员乐了:哟呵,不少啊,胆子真大,带这么多鸡蛋投机倒把来。当我们执法队是空气啊。
我赶紧赔笑脸,作揖鞠躬,几个队员过来推开我,就打算搬鸡蛋。
我看一个队员脸熟,似乎在爱国主任那里见过。我拉住他说:兄弟,我是爱国主任的同学,也是好朋友,你看他老人家面子,放我们一次。
那人听我提到爱国主任,愣了一下,打量打量我,拦住了几个队员,嘀咕了一会,一个队员跑走了,其他都蹲在一边看着我们。
老曹说:有你们那个同学,肯定没问题。
我也点点头,正跟老曹聊着呢,那个队员飞跑回来,对那几个家伙说了几句。
几个家伙露出阴险的笑容说:爱国主任说了,是他同学没错,但违法行为还是要追究的。大义灭亲,爱国主任就是了不起。
一个膀大腰圆的家伙说:兄弟们动手,这鸡蛋可挺新鲜,大家晚上改善改善。
我赶紧伸手拦住说:兄弟,你跟爱国主任说了我是谁了么?
那家伙一把就推了我个跟头,笑着说:你不就是那个村支书么,爱国主任说了,东西扣了,人就不抓了,省得他老人家看见你烦。以前有部队做你靠山,现在部队开拔了,你当你还是大尾巴狼啊。
几个家伙办了鸡蛋,看看目瞪口呆的我和老曹,吐吐口水,几人扬长而去。
我这下确定了,爱国主任还是恨着我呢,要不是为了枪,早收拾我了。
我定定神,拉了拉老曹,两人赶着马车赶紧离开。
经过杨医生家附近,我让老曹先等我,我通知了杨医生她们要注意,小心爱国主任算旧账。
我跟她们告别出来,老曹很紧张的看着我说:刚才爱国主任一帮人过去了,那个何大拿也跟着他们。
我一愣,问老曹说:咱们村的何大拿?
老曹点点头,我有些奇怪,问道:何大拿出身不好,怎么会跟他们溷在一起。
我一时也想不明白,跟老曹赶着马车回村了。
我相信爱国主任早晚会对我下手,黑子那头不死不活的,工人们总是不如学生们那么热血,闹事时候总惦记着自己的家庭,干什么都畏手畏脚的。看来指望黑子搬到爱国还是困难的。
快到村里的路上,远远的看到一男一女推着自行车并肩走着,女人背影很是熟悉,男人似乎腿有些不利索。
我怔怔的看着那两个人,马蹄声也惊动了他们,两人回头一看,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的是秀娟姐,我高兴的在马车上站了起来,冲他们喊着,秀娟姐看到我也高兴的挥手,我蹦了下来,跑过去,秀娟姐一把抱住我,眼泪都下来了。
我也搂着秀娟姐,眼睛一酸,哭了出来。瘸腿姐夫摸着脑袋,也冲我笑着。
我松开秀娟,跟姐夫打招唿,秀娟摸着我的脑袋说:长这么大了,姐都老了。
好多年没见到娟姐了,小时候姐姐亲我鸡鸡的情景一下就浮现在我眼前,我透过泪水模糊的视线看着秀娟姐,的确秀娟姐秀美的脸庞上有了深深的生活的印记,脸色也发灰了,眼角也有些许皱纹了,但看的出秀娟姐姐生活的还是比较幸福的。
我招唿两人把自行车抗到马车上,大家挤挤坐在车上一起回村。
姐夫说:你姐啊,天天念叨你们,这不,工厂现在也不生产了,大家彻底放假了,我跟你姐也不想去搞什么运动,干脆就回来看看你们。
我问姐夫,现在市里也闹的很凶么?姐夫说:凶的很,要不是你姐死活不让,姐夫我也是个造反派头子,我们厂里人多,力量大,组织的造反派全市无敌,不但有枪,而且不少人都是上过战场的,闹的太可怕了。
秀娟姐说:我就是看不惯,那些老干部,老领导好好的,都被打倒了,你们就是瞎闹。
姐夫说:我不是听你的了,啥运动都躲的远远的,我都挨批评了。
秀娟姐说;这就对了,挨批评也比缺德好。
姐夫笑了说:啥都听你的,放心吧。
我笑着说;看来姐是姐夫的最高领导。
瘸姐夫不好意思的呵呵笑了。
进了村,秀娟姐回娘家的事情都轰动了,不少人都过来串门子,看看秀娟,姐夫拿了不少糖果饼干分给孩子们,大家都挺高兴。
冬梅也来了,站在人群后面看着我使眼色,我找个理由跟着她出来,到了一个路口,没人的地方,冬梅跟我说:何大拿去了镇上,据说跟镇上的造反派勾勾搭搭,扬言在村里也要运动,也要造反。
我乐了说:那个老狗能掀起多大浪来,我在镇上看到他和爱国主任在一起了,就是个跟屁虫,狗腿子。他是典型的富农,不造他的反就不错了,他还造反。
冬梅摇头说;何大拿的一个远方亲戚是市里武装部的一个干部,据说有些权利,何大拿把闺女介绍给了他那个干部的傻儿子,所以那个干部让镇上的造反派照顾何大拿。
我说:眼皮子低下的事情,我咋都不知道呢。
冬梅说: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何大拿的闺女一直没在村里住,这件事情也是最近发生的。
我说:何大拿想着村里造反?
冬梅点点头说:一天,他跟柱子他们喝酒,醉了以后扬言要在村里成立造反派,红色武装,像镇上一样革命。
我暗暗心惊,本以为村里是一方净土,看来也安静不了了。
我让冬梅暗中注意何大拿的举动,暗中观察村里有哪些人跟他走在一起,冬梅点点头,转身走了。
秀娟姐回来的热闹很快过去了,大家归于平静的生活,倒是没见到何大拿回来,也没什么人闹事。
我带着大家准备秋粮下地的事情,没了部队这个靠山,大家种粮的积极性似乎受到很大的打击,不过种子还是顺利的种了下去。
村里人似乎都在等着什么,似乎大家对何大拿有种莫名的企盼,村里人已经忘了那两年的饥寒交迫,似乎在期盼着运动的到来。
在土地庙里的老干部我陆续送走了不少,吴院长也投奔过来,反正土地庙能住不少人,吴院长到来也放的下。
一天,我们正在地头休息,路上来了几个年轻人,一个个风尘仆仆,但各个精神饱满,他们跟我们要吃的要喝的,我有些奇怪,这些年轻人不想乞丐啊,干嘛讨吃要喝的。
年轻人告诉我们,他们是省里下来串联的,他们要步行到延安朝圣,我很佩服他们,给了不少大饼,煮了一些鸡蛋,年轻人给我们宣传了半天革命形势,搞的村里人都热血沸腾,我看着村里人激动的红扑扑的脸庞,心里想这些年轻人真能鼓动,我们这里这些大字都不认识的农民们,也太容易被鼓舞起来了。
就连冬梅都被串联的学生们搞的热血沸腾,要不是她嫂子绣花拦住,收拾行李都要去串联了。
冬梅咬牙切齿的说:我要走到北京去,我要走到延安去,我要革命。
绣花嫂子兜屁股给了一脚说:你想你爹妈死,你就去,这里放不下你了。
我说:要去也等等,看看形势在说。
不断的有串联的学生来,一天,有几个学生路过,其中一个女学生似乎身体不太好,他们的队伍留下她让她在我们这里休息几天,其他人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