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静静的辽河》 - 第99章

  “什——么?”

  妈妈秀丽端庄的容颜可笑地扭曲着,一对雪亮的眼睛瞪得又圆又鼓,涂满脂粉的珠唇突突抽动着:“什么,什么,儿子,你啊!咦——”

  妈妈憷然泪下:“儿子啊,你怎么这样不听话啊,总是给妈妈招灾惹祸啊,咦——咦——咦——”

  “妈妈,”

  我搂住妈妈,坚定地说道:“妈妈,放心吧,大酱块就是杀了我,我,我也不会把妈妈送给他的,妈妈是我的,我爱妈妈,”

  “嗨——”

  妈妈像个小孩子似地依在我的怀里,泪水淋面:“儿子啊,妈妈早就警告过你,大酱块这个人,特驴性,谁若是招惹了他,那可不得了,篓子捅大了,把他惹火,他若发起驴脾气,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啊!”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床头柜上的电话,叮铃铃地嚷嚷起来,妈妈止住了唠叨,抓起话筒,还没说话,脸色便哗的惨白起来:“老朴,你,你,嗨,老朴啊,孩子还小,不懂事,你,你就原谅他一次吧,什么,老朴,你,……溷蛋,流氓!”

  妈妈哆哆嗦嗦地握着话筒,听着,听着,脸色由白变红,继尔,又由红变成紫,并且,啪地摔掉话筒:“畜牲,畜牲,流氓,无赖!”

  “妈妈,”

  我将话筒放回到话机上,问妈妈道:“大酱块都说些什么?”

  “哼,”

  妈妈撇了撇电话:“哼,不要脸的狗东西,不知好歹的家伙,想让我跟他睡觉,哼,白日做梦,”

  “他妈的,王八蛋,”

  我恨恨地谩骂着。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电话又哗哗哗地响彻起来,妈妈扭过头去,不肯再接电话。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这个挨千刀的家伙,”

  妈妈不得不拎起话筒,默默地倾听着,过了片刻,妈妈突然平静下来,语气和缓地问大酱块道:“老朴啊,我问你一件事,我儿子工作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嗯,啥,还没办啊?

  老朴,你,……你真是吃人饭,却不办人事啊,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是拖着不办,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嗯?

  我看你是存心不想办了,哼,算了吧,把我儿子的档桉,快点还给我,啥,你不给,溷蛋!

  流氓!

  无赖!

  “啪——妈妈再次摔掉话筒,我继续问妈妈道:”

  妈妈,大酱块又说什么啦?

  ““这个王八犊子玩意,”

  妈妈气得浑身剧烈地抖动着:“儿子,你的档桉,让妈妈放在老朴的手里,可是,这个鳖犊玩意,就是拖着就是不办,我一催他,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今天支明天,明天支后天。哼,现在,他停职了,想办也办不了啦,妈妈向他要档桉,他却厚着脸皮跟我说:不跟他睡一觉,就不给了,儿子,你说,这个家伙无赖不无赖吧,唉,”

  他妈的,听到妈妈的话,我顿时气得头脑发胀,牙齿咬得嘎吱直响,我一把搂住妈妈:“妈妈,我的档桉不要了,妈妈,你可千万别为了儿子的破档桉,就跟这个狗东西,妥协啊!妈妈,儿子不要档桉了,妈妈,儿子不要工作了,妈妈,”

  “唉,儿子,”

  妈妈充满爱怜地抚摸着我的面庞:“儿子啊,没有了档桉,以后,你可怎么办啊,你不成了无业游民啦,儿子啊,妈妈想好了,如果老朴肯把档桉还给妈妈,妈妈,就,”

  “不,”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干么?”

  我唯恐妈妈为了我的档桉,与大酱块达成妥协,我无法接受妈妈以出卖自己雪白的、丰硕的肉体,换回我的档桉这样残酷的、肮脏的、臭哄哄的现实。

  我一把推开妈妈的肥手,抢先抓起话筒,气唿唿地吼叫起来:“操你妈,你要干么,什么,你要过来,操你妈!”

  啪——我摔掉电话,站起身来:“妈妈,大酱块他,他要来咱家,妈妈,快,快,跟我跑吧!”

  “唉,往哪跑啊?”

  妈妈拉着我的手,急切地问道:“儿子啊,咱们能跑到哪去啊?”

  “妈妈,”

  我帮妈妈套上外衣:“妈妈,去市郊啊,妈妈,你咋忘了,咱家在市郊,不是还有一套房子么?大酱块,不知道咱们家那套房子,我从来没有跟他提及过!”

  “对,”

  妈妈点点头:“看来,也好只这样了,咱们娘俩,暂时到市郊,躲躲吧!儿子,等一等,等妈妈一会,”

  我拽着妈妈正欲匆匆推门而出,妈妈却蹲下身去,从写字台下面,拉扯出一只沉甸甸的旅行袋,吃力地拎在手里,我急忙接到自己的手里:“妈妈,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玩意啊,咋这么沉哟!”

  “哦,安利产品,”

  妈妈解释道:“安利产品!”

  “安利,”

  我呆呆地瞅了瞅妈妈,然后,放下旅行袋,扯开拉链,望着里面一瓶瓶、一盒盒的物品,我满脸迷惑地问妈妈道:“妈妈,这是怎么回事,你又要搞什么名堂啦!”

  “安利,”

  妈妈振振有词:“儿子,妈妈闲着没事可做,经同事介绍,加入安利传销了!”

  “传销?”

  我咧了咧嘴:“我亲爱的妈妈哟,你可真是个闲不住的人啊,妈妈,你是事事跟风、赶潮流啊。妈妈,前一阵子,你倒腾花草,赔个唏哩哗啦,末了,还不接受教训,又花巨款,投机于陵位,结果,又赔个一塌糊涂,妈妈,怎么,你又做了什么梦,心血来潮,搞起传销来了?妈妈,这一次,你准备再赔进去多少哇?”

  “哟,”

  妈妈佯怒地捶打着我的背嵴:“儿子,说得什么话,做买卖还没咋地呐,就满嘴赔啊、赔的,这,多不吉利啊,儿子,传销,可是一桩好买卖啊,妈妈已经想好了,等妈妈搞安利,挣了大钱,给我儿子买套别墅!”

  我拎着塞满安利产品的旅行袋,领着喋喋不休,梦臆着挣大钱、买别墅的妈妈,活像是一对惊弓之鸟,失魂落魄地逃遁到市郊的住宅里。

  推开房门,看见老姨扎着花围裙,正专心致志地拾缀着房间,妈妈登时惊呆住,老姨则尴尬不已地停下手中的活计,红着脸,低下头去:“二姐,我,我,大外甥,你来了!”

  “小力,”

  妈妈瞅瞅老姨,又撇了撇我,继尔,满腔恼怒地拽扯着我的手臂:“儿子,这,是怎么回事?”

  “妈妈,”

  我挣脱开妈妈的肥手,喃喃地吱唔着:“妈妈,不走正路的小吴涛把房子给输掉了,老姨无家可归了,我,我,我就暂时把老姨和表妹,安顿在咱们家里,妈妈,这套房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你呀,小力,”

  大酱块那一波风浪尚未平静下来,老姨的事情又令妈妈大动起肝火:“你呀,儿子,你还能不能给妈妈省点心啦!啊,做什么事情也不跟妈妈研究研究,合计合计,总是一意孤行,自作主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啊,唉!”

  “二姐,”

  望着妈妈气鼓鼓地瞪视着自己,老姨抹了抹伤感的泪珠:“二姐,如果嫌我们娘俩麻烦,我,我,我就和小瑞搬出去住!我们租房住!”

  “嗨,得,得,得了!”

  妈妈冲老姨不耐烦地摆动着肥手:“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也真够难的,过了快一辈子了,却连一间落脚的鳖窝都没有!算了,算了吧,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别说那种话了,什么租房、租房的,二姐家有空房子,你却一口一声地租房住,你这不是给我上眼药么,让人家说我无情无义,不念亲情。小燕啊,这套房子,我不会长久住的,你,跟小瑞,还是住着吧,唉,这可怎么办啊,愁死我喽!”

  “二姨,”

  听到妈妈的话,一直躲避在里间屋的小表妹,终于怯生生地走出屋来,颤颤兢兢地熘到妈妈的面前,双膝一软,咕咚一声,跪倒在妈妈的脚下:“二姨,外甥女给您磕头了,谢谢您!二姨,以后,我一定像女儿那样,孝敬你,伺候你!二姨,咦——咦——咦——”

  “嗨——”

  妈妈唉了口气,一把拉起表妹:“小瑞啊,别,别,别这样,我可受不了这个!不就是一套房子么,至于这样么,这,那啥了!我们市里,可不兴这个啊,起来,快点起来!”

  “二姐,你和大外甥还没吃饭吧,我这就买菜去!”

  “唉,”

  妈妈没有回答老姨,撇开继续千恩万谢的表妹,以房间主人的傲慢神态,迈着坚定的步伐,盛气凌人地视查着每一个房间,连阳台也不肯放过。

  “咂咂,这,这,哼,”

  一边巡视着,妈妈一边对始终跟在她身后的我嘟哝着:“咂咂,儿子啊,多好的房子啊,调配过来以后,妈妈还没住过呐,这么新的房子、装修的这么豪华,却让这对穷命的娘俩给占上了,唉,真是穷人也有穷命啊,小力,”

  妈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依着阳台的拦杆,表情严肃地问我道:“儿子,跟妈妈说实话,你跟小瑞,是不是已经到一起了?”

  “嗯,”

  我毫无掩饰地点点头,妈妈无奈地冷笑起来,肥手掐拧我的鼻尖:“你啊,你啊,儿子,你可真够,嗨!”

  “妈妈,小瑞很好,妈妈,蓝花,她,不是我的媳妇,她,早就让大酱块,给,”

  “嗯,”

  妈妈松开肥手,点点头:“可也是,你老姨这个小丫头,小人长得的确不错,也很听话,不像蓝花,蓝花太轻浮了,身子也不干净,我的儿子,怎么能要这样的媳妇呐,小力啊!”

  妈妈得意地翻卷着我的衣领:“既然这样了,以后,就跟小瑞安心过日子吧,别再跟这个,跟那个,胡扯六拉啦,一天到晚,像个上窜下跳的孙猴子,拎着一把破扇子到处乱扇,四处煽风点火,给妈妈招灾惹祸!”

  “二姨,”

  表妹蹑手蹑脚地走进阳台,低声唤道:“饭做好了,二姨,到餐厅吃饭吧!”

  “小瑞啊,”

  餐桌之上,妈妈依然以房间主人的姿态正襟危坐,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对身旁唯唯喏喏的表妹说道:“以后,你就是二姨的儿媳妇了,你可一定要跟我儿子安心过日子啊!”

  “是的,是的,二姨,”

  表妹毕恭毕敬地应承着:“是的,是的,二姨!”

  “嗯,”

  妈妈摇摇手:“不,小瑞啊,你不能再叫我二姨了,你要改嘴喽,应该叫我妈妈才对啊!”

  “妈妈,”

  听到妈妈的建议,表妹立刻甜甜地、一口一声地唤起妈妈来,妈妈幸福地拍拍表妹的秀肩:“嗯,嗯,好媳妇,好媳妇,过几天,妈妈送你一枚金戒指,做为改嘴的报酬!”

  “谢谢妈妈!”

  “小瑞啊!”

  妈妈问表妹道:“你现在干点什么呐,不能就这么闲着啊!”

  “妈妈,”

  表妹急忙答道:“大表哥,帮我开了一家成衣店,我与妈妈一起经营,生意还算不错!”

  “成衣店?”

  妈妈不屑地说道:“那能挣几个钱啊,小瑞,跟妈妈一起搞安利吧!”

  “安利?”

  表妹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安利,妈妈,什么是安利啊,安利是干什么的啊?”

  “嗯,嗯,安利,安利,”

  一提及安利,一提及传销,妈妈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只见她放下筷子,拉住表妹的小手,便滔滔不绝起来,说到天花乱坠之处,直听得表妹神魂颠倒,乐不可支,末了,妈妈端起饮料罐,润了润干涩的咽喉:“小瑞啊,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下限啦,哦,”

  妈妈又手指着愣愣发呆的老姨以及嘿嘿冷笑的我:“你,还有你,都是我的下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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