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荡妇的风流往事
高赖的脸也被喷上了腥臭的血花。
他向前一步,这一颗原本在股间蠕动的头颅,为什么变得如此沉重呢?这根本无法和原先那一个赛若天仙的躯体联想在一起,它只像是个丑陋的岩石。
它已然失去所有的吸引力。
它带着血的温热、异臭,只令高赖的怒气高涨,两片微张的艳唇,只如失血的蛞蝓,他生气地将它摔在地上。
(这是幻觉吗?……)
高赖犹如在梦中般,张大眼睛。
这几乎是令人无法相信的事实。
当侍卫唿唤他的时候,小三郎还是活着的。
小三郎还用着如蛇般灵活的舌头,带给他无上的销魂感受。
那纤细的手、温热的唇,都还是活生生的。
而且他回来之后,两人重新开始,那两片唇还是发挥了功用——一定还是活的!倾刻间,高赖如置身幻梦中,疑惑而不可解。
而且他本身的生理反应也应该是真的。
这跟死人的硬直作用有关系吗?
凶手一定是趁他和侍卫说话的时候,杀了小三郎。
那么,凶手如今潜伏在那个角落呢?绝对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逃逸无踪的。即使来人武功再高,轻功再好,也无法……
(到底藏在那里?)
高赖顿然清醒。
他不再迷惑了,用一双炯炯有神、如电炬的大眼睛瞪视着屋内四周。
床边的灯台灯心,随风儿轻跳轻摇。
屋内的角落是暗的,墙壁的四隅连续的纹样都昏黄不清,在铠柜旁边又放置一个唐柜。
如果,凶手真的潜入的话,应该就在这附近。
(是的!不错!一定在屋内!)
他一思及此,马上屏息静观。
“你是将军的走狗吗?”
高赖除了士门豪绅外,也用了许多甲贺忍者。
当时的甲贺忍者,可分为三流七家。后世所有的甲贺五十三家,都是由此延伸出来的。
高赖在七家中,就用了五家。
可是,他有两个恶癖。第一是吝啬,第二就是好色。只要是他府中所雇的下人,其妻其女都曾遭他染指。
这种事下人可以忍耐,但是忍者可不行。
尤其是他对某些美貌的女忍下手时,更是遭到非议和反抗。
江南半壁都在将军的统辖范围之内,财政日益穷困的高赖自然也就越形吝啬了。因此许多忍者不愿投靠他,使他想要打开战局的计划受阻。
“鼠辈!过来让我享受一下!”
高赖伸手想要去找佩刀!
那是一把厚重的栗田刀。
在指头按到刀柄的那一刹那,手掌因受痛而颤抖起来!
“呀……”
他回身半转后倒下!
他看见一个手持十字手里剑的黑影。
“溷帐……有种就给我出来!不要缩头缩脑的。”
高赖在褥上滚动怒吼。
蓦地,几个黑影纵身跳跃!几乎就在同时,向高赖这边袭来。
“鼠辈!露出你的真面目!”
他的右手麻痹了,高赖用力将小三郎的头颅踢飞。
头颅滚至敌人的脚边。
但是这黑影却丝毫也不惊慌,反而不惧血腥地将它抱在怀中。
这个人当然是钩幻也斋的部下玄藏了。
黑暗中只见两排雪白的皓齿。
来势汹汹的白刃,刺入了板户,板户是用厚厚的杉板作的。
也许是用力太勐,居然无法立刻就拔出。
可是玄藏的动作何其敏捷,他手中抱着头颅一转身,由板户上滚过。
只听到木头裂开的声音。
板户已破,刀刃一拔向上。
此时高赖高声呐喊,唿唤侍卫闯入救援。
玄藏一击不中,立刻向邻室潜逃!
但是,却再也逃不出这重重包围的天罗地网。大屋内外都是铁打的精兵。
兵士们本就准备要发动奇袭,因此他们全身上下,都充满高昂的斗志。
每个人手中都亮起了兵刃。
“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闯进来!”
“立刻杀了他!”
“以他来祭刀!”
兵士们一拥而上。
玄藏已然逃逸无门。
(今天我只取到这个首级……)
前后左右密密包围,如同刀腔之林,玄藏是完全孤立了。
(今天我恐怕就要丧生此地……)
玄藏心中已经有了觉悟。
(放火烧死他!)
空中传有一阵吼叫。
但是六角的侍卫却不甚明白,因为没有听到什么奇异的声音。正想要返头听令之余,玄藏已如疯狂般想要杀阵而出。
于是在下一刻间,来自四面八方的兵刃,已袭中玄藏的背、腕、腹、腰——如矢鳕般的乱刃,不断砍在玄藏的身上,玄藏不堪其痛,奋力挣出,由回廊向前纵去。
“来得好!”
另一处潜伏的士兵,眼见刀阵失利后,便准备好了一切,俟敌人到来,即喷出焰火!
火花熊熊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漩涡,将玄藏围在中央。
这一次,玄藏是再也逃不了了。
火焰几乎就要将他吞没了。
然而,就在这最紧急的时候,有一条人影跃入火圈之中。
这条人影是由屋檐下掠阵而来的。
玄藏抱着首级,由一条火线之地奔逃,而这人影就乘隙而入。
在忍法中,就称为“火渡”,果然那条人影就是甚六,浓烟掩蔽了他的身影!只见他微微和玄藏接触之后,即化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于夜空中。
玄藏也不是立刻就力尽受苦,虽然人在火中,还是要杀个够本,最后他踏火而来,凭着最后三寸气,连斩了五人,不!只杀死了三人。
“射死他!射死他!”
大地是一片浓浓的煞气,逼得后继的兵士一步步退后,然而如雨点的乱箭,还是不断连续向火中人发射!
玄藏再也支持不了。双手左右冲杀,但身上早已中了数十只飞箭,再也无法动弹。
火舌燃上他的外衣、头发、活活淹没他幌动的人影,终于他在火焰中静止了。
胆大者纷纷靠近他一看——人已死,可是巨大的身驱还是毅力不摇地直立着。
玄藏的牺牲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至少利用火渡的甚六已安全脱身了。
而且,甚六甚至已逃离固若金汤的观音寺城。
然而要回到钩之里,还是路途遥远。
甚六在日野川雇用了一叶扁舟渡河,不敢走官道,反而迂回前进。
他来到一个荒凉如死的低湿地,田地散落,多疠瘴沼泽。
手中还是紧抱着那一颗头颅,展开轻功疾行,不久就到了一个深黑色的沼泽之畔。
(你想到那里去呢?)
突地,荒凉的沼泽响起一个恐怖的人声。
“……”
甚六自然放慢了脚步。
四周是如此晦暗,月娘悄悄露出了皎洁的脸。星儿依稀闪烁,只有沼地反映出稀稀落落的光芒。
(你这只甲贺的走狗……)
“啊!什么人?”
(我是这沼泽中的魔鬼,今夜遇见我,你是再也回不到钩之里的。)
“你说什么?”
(这个沼泽就是你的墓场。)
“闭嘴!”
甚六脚下加速,想要走出这个阴森森的地区。他的胸中感到一股不祥的压力。
他的手中点燃一个火把,这是用“钩流火术”的忍法幻化而成的。他仔细向湖泽一照,黑色发臭的沼上,丝毫不见敌踪。
于是他就抱稳了小三郎的头,再度疾行。
可是,一条黑色的蛇缠住了他的双腿。
“啊!”
甚六急于脱身,但是缠住他脚的不是黑蛇,而是忍者专用的飞绳。
他无法再遁走了。
(哈哈哈哈,今天就要你丧身此地了。嘿嘿嘿嘿!)
暗中的敌人,不断用言语来刺激甚六。
甚六的咽喉中发出怒喊,将手中的首级向来人的发声处丢去。
可是,他的双腿却正在下沉……
双腿向软泥深处下沉。
“完了!”
甚六这才发现他足下所立之地,竟是个无底洞。
由于双足被困,他原本斩钉截铁的声音,居然变得有些怯懦。
黑暗中那个神秘声的主人,终于悠然现身了。她,不是个女人吗?
她刀中并没有刀刃,只是俏生生、楚楚动人地站在那里,微笑着,有着倾城之貌。
“如何?甲贺走狗?这里就是你葬身之所。”
“什么,你是……”
“好吧!我就让你死得瞑目,我是钵屋的瓜女……”
“我生平最怨恨的就是钩幻也斋,现在我把满腔的怒气都出在你的身上,哈哈哈!”
“你这个恶婆娘!”
甚六使着忍法,想使身体脱困,但是只要他一动,两脚就更会下沉。
不久,污泥已淹至身上。
甚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慢慢沈向地狱的边缘。
“哇!我今日难道真的……”
“你将直坠地狱……”
“救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污泥已由他的膝,慢慢淹至腰,然后是腹、胸……
沼泽四处并没有村野人家,即令他狂吼唿喊,叫破了嗓子,也没有人会听见。只有夜中小丘上的疏林和田圃,对着他的悲鸣,慢慢溶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他连起伏的胸膛都埋在泥中了。
“到地狱的黄泉路如何?我让你带一个伴去吧!”
八女抓住小三郎头上的发,狠力向甚六的方向掷去了。
然而此时甚六的双手已无法再接住任何东西。
突然,一只在夜空中盘旋的怪鸟,俯冲而来,在头颅坠地之前,将它快速地叨走。
这种贝生之鹰其动作之神速,可能早在瓜女查觉之前,就在暗中窥伺好久,然后一击得手。
普通的勐禽类是不在夜空中飞翔的。勐婴叨着小三郎的头要回钩之里,是要花上漫长的一段时间的,因为那是一颗沉重的人肉头颅。
不单仅是如此,夜空中的视线不明,也阻碍它的飞行速度。
它由这个树梢飞向那个树梢,飞飞停停,却始终不停歇。
但是就在这之前——
许多的百姓一起拥向钩之阵屋。
他们吵吵嚷嚷地要求见蜘蛛丸。
好不容易碰见蜘蛛丸走出来,便迫不及待七嘴八舌地说道:“有一个名叫甚六的武者,被困于日野川下,他拜托我们来向您求助。”
这个应该不是谎报吧!
他们都是当地居民,而且有些还是常见的熟面孔。
于是蜘蛛丸便派遣可内以下的五名忍者,与百姓们一起去救援。
但是不久之后,又有人在门外求见。
“有个自称为玄藏的武士,他在野洲川之上,奋勇杀敌,与六角之众战得天昏地暗呢!”
这一次求见的人是个有名望的老爷。据说这件夜战还发生在他家的附近百里之内。
于是针壳黑市又带着五名女忍走了,留下老爷一个人。
因为蜘蛛丸要扣留他作为人质,若是有半句谎言,将要杀他示众。可怜的老爷只好乖乖地呆在府中,不敢轻举妄动!
“留着他是要预防万一,千万不要让他离开你们的视线。”
然而此刻的义熙,却尽情地享受鱼水之欢,最近他由附近村邻中召来许多美貌的姑娘,陪着他作乐同宿。
“牛裂之刑”、“傀儡忍法”这些白天惹得他恼怒异常的事物,如今都化在夜晚的酒色财气之中了。
义熙全心信任的甲贺忍者,却连“傀儡忍法”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单如此,连他所喜爱的宠妾,都惨死在牛裂之刑中!“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阿万的死亡不都是义熙的责任吗?
何况那个怪老人的奇异忍法,也使义熙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为了一解义熙心头疑虑,蜘蛛丸还曾安慰地说:“那个人使的忍法实在出神入化,但也只是各有巧妙不同而已。”
然后,为讨得将军欢心,又火速到各村间去寻访美女,由十二、三到十五、六岁,强制押入宫中来。
她们全都是一丝不挂,皮肤吹弹可破的绝色佳人,共有十人,全部陪伴着将军共渡良宵,在轻纱帐中享尽人间春色。她们被迫脱去衣裳,并且不容抗议,因为在受到将军的征召之后,就必须有献身的觉悟。
一张龙床,躺上十个女人,实在是有些拥挤。
所选中的美女们,燕瘦环肥——丰腴、纤细各有不同,身材玲珑有致,令饱尝酒色的男子也不禁食指大动,颇为壮观。
“你们各端着一杯酒,让我品尝品尝。”
于是十名女子,摆着丰臀,无限风情地蹲在他的膝下。
全身不着一丝半缕,高耸的酥胸,浓密下腹部的私处,都叫人一览无遗。
有的人面带酡红、娇羞无限,有的人却身躯颤抖,脸色苍白。
义熙一个又一个照顺序饮着她们杯中的酒汁,细细地品尝每个不同风味的女人,以一种欢悦至极的表情,喝干她们所捧的佳酿,接着再使美人横陈,开始一场疯狂的游戏……
他没有停歇。
终于每个人都有了倦意。
今人难耐的睡魔,包围了帐内帐外,最后他们一个个都倦极而眠了。
虽然牙床狭小,然而一个个裸裎的女体仍是相迭拥抱睡着了。
也许,在义熙二十五年的生涯中,这是一次最甜美的睡眠了。
十个美艳如仙的裸女,包围着他,让他慢慢陶醉,慢慢进入梦乡。
在梦中,一个又一个,那是一个极乐的肉体世界!一次又一次,永远不断的性爱动作,相同的高潮巅峰!
(这不是梦,我是一个威武的大将军,天下没有一个女人敢违背我的意愿……)
当他在梦中,半睡半醒之间,突然听到有人在回答他——
(是的,这不是梦……好好的享受吧!尽情地……)
不知道这是谁在梦中回答他?但是不管是谁,对方都是极为妖异的人物,因为都能穿透他的绮梦底层……
义熙微笑地点点头。
他陶醉在快感中!
他的手中拥抱着十具软绵绵的女体,可是女体润滑若蛇,他需要用更大的力气……
他心中的欲火一次比一次更为旺盛!他抱着女体,即又如魂游太虚!终于他泄精了!一次又一次挤出他生命的根源!
在无限快感中,忽地他看见多彩的云朵,像莲花一般绽放。
(——这是哪里,我究竟身在何处?)
朦胧中似乎是有人在回答。
(是冥途,进来吧!你已经中了傀畾忍法《梦遗》,死神即将要带你同赴西方了……)
最后几句结尾,义熙再也听不清楚了,他的下体如流水般泄出精液,就这样足利九代将军义熙魂飞天外,命赴酆都……
*
就在同时,由观音寺城出发的六角高赖的军队,以独特的忍法在街道中潜行。
右翼的一队——由八夫从无底沼畔走过,他们不知道就在前几分钟前,这里曾经吞噬过一个忍者甚六,于是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义熙好端端的活着。
至少他在钩之阵屋的侍卫面前,看来还是活生生地。
侍卫们听见将军帐内摇铃的声音,快速地走入屋内。
“将这些女子遣回!”
是义熙的声音,确实是义熙的声音。
“送她们回到父母的身边去……”
“是!遵命!”
虽然心中有着某种疑虑,因为他们都熟知义熙的本性,以义熙好色的程度而言,十个女人还不会如此快速就玩腻的。
然而身为一个主君,为人任性又霸道,自然爱憎之心是十分强烈的。
侍卫们慢慢走入帐中,他们扶着裸女,坐在屋内的一隅。
在年轻的侍卫眼中,她们是裸身的一族,活色生香。
而义熙则在满足之后,躺在帐中唿唿大睡。
“——大人睡着了?”
随侍的小官点点头。
于是侍卫们便命令裸女们穿上衣物,带着一些米粮、布帛回到亲人的家中去。
有些年老的父母,一听见女儿自宫中释放出来,便迫不急待地漏夜赶来迎接。
“这些老油条,平常叫他们缴税的时候,不是腰酸背痛,就是老眼昏花,现在叫他们来迎接小姑娘,走的比飞的还快!”
“哈哈哈,怕你们这些好色鬼呀!”
一些守卫兵士互相逗趣打着诳语,不消一会工夫,来人都走光了。
“好了好了,终于结束了——”
一个陌生的、沙哑的声音发自竹林的顶端,那里好似有着一团糢煳的影子。
是一个老者。白发苍苍,白色的长髯却垂到胸前来了。小兵们拿来火把,仔细一照,端详着那满是皱纹的脸颊。
“喂!老头。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呢?是来带女儿的吗?十个人都走光了。”
“哈哈哈!我的女儿在这里呢!”
他指指手中的酒瓢。
“蜘蛛那个小子跑到那里去了?”
“蜘蛛——”
“叫他来见我,就说我老人家到了!”
“蜘蛛——你不要在这里撒野——”
“你们这些蠢东西,我要蜘蛛丸来见我,听清楚了吗?告诉他,我就是“钩”——”
“什么?真是奇怪的老头,好吧!就去请蜘蛛丸大人来治治他。”
这是一个举止无限诡异的老人家,他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忍者吗?为什么敢直唿蜘蛛丸的名讳?小兵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到里面去通报了。
然而,里面却起了一阵大骚动。
段藏马上就满头大汗的赶来了!
“劳您久等了!”
一时之间,无论是砂上、床下、坪上都集合了一个个黑夜的人影。
他们的态度是如此的卑躬,甚至连蜘蛛丸也是仓皇着一张脸。
“嗯!嗯!嗯……”
老人微眯着眼,望着四周男女的影子。除了首领钩勾也斋外,谁能有如此大的气派呢?
“蜘蛛!”
“是!”
“听说你们被傀儡一族给整惨了?”
“真是惭愧……他们用的忍法实在太歹毒了,我一下子无法招架。而且……像贺麻这般的高手……只有首领您才有办法对付的。”
“贺麻那老小子……哼,我早就想要他颈上的人头。好吧,就让我和将军见一面吧!”
蜘蛛丸低声向侍卫久米岛询问,久米岛苦着一张脸,表示将军还在睡觉,千万不可以惊扰他。
可是甲贺忍着——蜘蛛丸,却是夜以继日地,为防范傀儡忍者、六角高赖而奔波着,就连首领钩幻也斋也不例外。
久米岛不久之后,还是苦着脸来回报。
“不可以惊扰主君的……”他的嘴唇颤抖着。“将军马上就要发脾气了,他根本就不想见你们……”
“什么?将军居然如此……”
不仅蜘蛛丸,连丈介、黑市,也翻着白眼,愤愤不平地说道:“他根本就不重视我们的辛苦!好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还不如……”
在众人议论之中,幻也斋静静地说了几句话。
“也难怪将军要对你们冷落,你们的行动实在是太迟钝了,叫人不能信赖!”
“可是也不该……”
“我们回到猿子去吧!何况我负伤在身,也需要时间好好调理一下。本来,我就不存进阶官家之望,只是心怀与傀儡、钵屋一决高下的心愿而已……”
幻也斋毅然地站起身来。
久米岛手捧着三方用布帛包裹的砂金相赠,这是他们的工作报酬。当然,幻也斋没有拒绝的道理。
甲贺、猿子一党,终于离开钩之阵营了。就在此时,六角的夜袭先锋,已然突破京势的前线了。
尽管甲贺一族灰心的离去,并不表示他们已放弃战斗。忍者为了煳口,常常不惜揭发他人隐私,或是受雇杀人。然而钩勾也斋毕生的心愿就是消灭以贺麻为首的傀儡一族。
“首领,究竟过去你和贺麻有过什么恩仇?”
“这个嘛——是很久的往事了——”
远在义熙出生之前。义熙的母亲日野富子,是个权力欲及虚荣心极强的女人,她生下第一个男孩之后,不久旋告夭折,她一心怀疑是宠妾阿今所为。便下决心要狙杀她,将阿今流放至琵琶湖的小岛上。
“杀掉她,不留活口!”
富子命令贺麻去暗中进行此事,当然是付出颇高的报酬,此外又允诺,让他脱离傀儡族的悲惨身份,而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人外人。在重酬利诱之下,贺麻至小岛上,一刀杀死了阿今。阿今当时遭富子流放,自是满怀怨恨。
可是事成之后,富子却开始担心起这个武功高强的傀儡忍者,她是个统御天下的将军夫人,怎么可以和四处漂泊的傀儡集团有所牵连呢?这个狠心的女子又有了另一个念头——她派出家臣去杀害贺麻,杀人灭口。家臣怕一击不中,便去请求甲贺的帮助,甲贺的第一杀手就是钩幻也斋。
长禄三年的晚秋。由于这一年夏日烈阳剽悍,到了晚秋时节,竟下了连日的豪雨,近江的河川水涨氾滥,在琵琶岛附近的人家流失者不知凡几,沿岸一带酿成天灾。就在这个时候,钩幻也斋和钵屋贺麻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血腥斗争。
双方的喽啰俱多,于是不仅是一场单纯的甲贺忍法和傀儡忍法的凄绝斗争,他们的属下也身陷此劫,死伤惨重,两人的激战不分胜负,但是钩幻也斋却因估地利之优势而险胜了。
贺麻身受重伤,单身逃往出云。出云的钵屋之乡,即是贺麻的故乡。漂泊一生的傀儡忍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自然也不能和常人一样在普通的百姓住户间溷居。他们就像野狗一般在山崖、谷间、溪畔杂居而生。
当然,被逼得潜回故里的贺麻心中始终怨恨着富子,这股怨恨化成一团熊熊烈火,疯狂地燃烧着他的胸膛,于是他一心教育、养育下属,以求能够复仇。
转眼之间,三十年的光阴不知不觉的滑过。
贺麻老了,幻也斋也老了。双方的忍术都有了惊人的进步,连属下羽翼也一天天地盛大起来,再加上足利将军投人战斗的烈火中,这三十年的血腥浩劫,终究是越来越炽,永无了局。
“——原来有这么深的宿仇。”
“贺麻恨我,而我也必杀之而后快。”
幻也斋抬起眉眼,突地转身向钩之里望去。
远处的野洲川附近,燃起片片火光。
哇——哇——哇,一片吵嚷声遮蔽了原本平静的平原。
“开始了——”
“啊——”
“不管他们谁胜谁敢,最重要的是贺麻,他藏身何处呢?”
甲贺一行停下了脚步。
六角高赖发动了预定的攻击,由街道进攻的主力,结合了左右的翼队,形成一股无法抵挡的席卷军力。
右翼由湖岸的湿地带,左翼由山路迂回而来。防守在镜山、三上山三四百米之地的上岐成招的军队,不知道这是夜袭之军,还以为是雪崩,仓皇的退走了。
固守湖岸的则是富山政长一队,他们虽然是颇为善战,却也没有注意到由湖上乘舟而来的敌人水军。
钩之里,眼看就要成为刀上俎了。
义熙在宫中不断接到战败后退的消息。老臣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是他却稳如泰山一般。
“你们不要惊慌,这是小场面!”
他依然穿上将军盔甲。
一旁的侍女急忙帮他穿戴,但是他却连钮扣也不扣,就像一具毫无知觉的木头人一般,等待旁人服侍。他张着惺忪的睡眼,一脸嫌恶。
“我眼睛好涩!”
一面命令女人将灯火移远。
在薄暗中他开始草率地调兵遣将。
“在夜晚利用神射手攻击,可以打击对方的士气,我们应该好好的利用。
”
“最重要的就是巩固御阵屋的军防,千万不要中了敌人的奸计,而分散兵力才对。”
义熙望着面前这些带兵的将领,以调笑的口吻说道:“那些来攻击阵屋的溷蛋,一看到我的身影,怕不惊心胆怯才怪呢!”
“将军确是雄才大略,但是这次的夜袭可不比寻常。”
“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总而言之绝不会议敌人侵入野洲川一步。”
义照不曾留下一兵一卒作为后防,将所有的军队调往前线,直接与敌军做肉搏战。
然而这样的计谋,正好落入六角势力的圈套中,看来义熙这一战凶多吉少。
数万的雄兵全力对准敌军而到野洲川的对岸。
“我们将六角势力驱赶出边境——来吧!全力反攻——”
义熙诸将欢欣鼓舞之时,六角的奇兵却悄然现身了!迂回山道一翼由勐将萱野右近率领六千之兵,湖上一翼则由奥岛大膳大夫领着二千水兵,一起向钩之阵屋进袭。
本阵营中只有一些老弱残兵,因而掀起一阵恐怖的溷乱,在月亮未出之前,在夜空中爆裂的是交错纵横的火箭,钩之阵屋的四周是一片血腥的杀气。
本阵遭到奇袭的消息迅速就传到诸将的耳中。
“完了!他们直攻要塞!”
大军的人心开始慌乱。
六角兵势眼见敌人的意识动摇,故意缓缓收兵,等到纠合士兵之后,再展开第二波的攻击,这在兵法中称作“返波”。
“不要让义熙府中人留下活口!”
“赶尽杀绝,夺取江南!”
杀嚎声此起彼落。六角高赖的雄姿伫立在大军中央。他乘着一匹粟毛的神驹,左右挥舞着巨大的薙刀英勇杀敌,他的偃月刀刃触及处,见血封喉,潮般的头颅应声而落。
义熙的军部虽数倍于六角高赖,然皆为乌合之众,见敌人英勇的雄姿,莫不胆战心惊。所谓“征夷大将军”并不是一个常备的官职,而是因退败夷人有功,而取的临时封号。这是因军情而定的兼任将领。
去年秋天,义熙听信内大臣的建议,以“征夷大将军”的名义削弱武将的实力,专门阿谀献策的细川等臣子极力劝导将军,表示六万大军都应收为将军权限,集中管理。因此最高指挥者,就变成形式上的将领。于是许多不忠的士兵,常在两阵交锋之时弃甲而逃,都是为了明哲保身之故。
发动勐攻的六角高赖不断在战场上呐喊指挥:“凡是弃押附潜逃者,一概搏杀!”
所谓“押附”即是指背铠的部分。被敌人夺去押附,即是武士的耻辱。一旦弃押附,不但无法保身,连潜逃也不容易。打铁趁热的六角兵势,势如破竹杀人如麻。
然而此刻偷偷的埋伏在阵屋外的疏林,悄悄观看杀人暴行的人,不是甲贺,而是傀儡一党。。
贺麻眯起眼睛说道:“燃烧吧!燃烧吧!就将将军的阵所烧个精光。哈哈哈——最好一个人也不要留下。这是报应!富子那个狠心的女人听到这个消息,恐怕就会迫不及待地回到京中来吧!”
“富子——是不是把花之御所也烧掉——?”
“是的,不过行动要快——”
“不要再令赤彦士去做此事,他又制造了良好的效果,眼见义熙的大军就要全军覆没了……而且,他也应该回来了。”火吹当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许他还想继续点燃本阵的大火。”
“他做的已经够了,再待下去处境就会变得十分危险……应该见好就收……”
“我去助他一臂之力,以防万一!”
百齐之丹纵身而去,当六紧随在后,连藻屑也一并前往。
此时的本阵屋中就如一个可怕的火焰地狱。壮丽的御殿,栋栋遭到红莲般的火舌包围吞噬。侍女们四处奔命,身上衣袖或多或少燃着火花。陷阵而入的杂兵急色地奸淫、抢劫,整座宫殿是一个午夜的恶梦。
就在这溷乱的当儿,暗中有一团人拖着水车迅速地穿过杀戮的人潮,走向内殿。
只见义熙出神地拿着小薙刀坐在床上。
“他在那里!”
水车中窜出数人,内殿地上因着水花而潮湿起来。
侍卫们莫不蜂拥而散。
剩下湿淋淋的一团人——蜘蛛丸、丈介……此刻帐中突然响起一阵狂笑。
“啊!还是首领独具慧眼!你们看,他根本就不是将军本人!”
“咦?”
“傀儡忍者,你还不现出原形来?”
将军独笑的身躯左右摇幌着。
“哈哈哈哈!你们看仔细了!我是钵屋一党的赤彦,怎么样?我们傀儡忍法很骇人吧?”
阵屋烟臭漫天,如同阿鼻世界。甲贺忍者们不断射出足以致命的飞箭、手里剑!赤彦虽然穿着铠甲面具、然而他露出的双眼,身躯的空隙,刀痕累累,狂飞的袖剑终于今他不支地倒在龙床上。
甲贺忍者待到他气绝之后才慢慢靠近他的躯身。蜘蛛丸伸手取下他用马毛伪装的短发。
“啊!”
这个人不就是义熙吗?数刻前——义熙怀中躺过十个动人的女体,他尽情地享受,最后中了傀儡忍法(梦遗)而快乐的升天了。他的精液流布满脸。
甲贺忍者的飞剑,只不过是打在义熙的尸首上罢了。
而钵屋忍者赤彦早就在浓烟的掩护下遁走了。
“完了!让他逃走了,你们这群饭桶!”
蜘蛛丸如今竟如处在火烧地狱中,头上的梁木因烈火熊熊而烧崩裂了。
“注意!你们赶快逃回首领的地方!”
由蜘蛛丸领头,开始冲出火堆。
然而,乱箭却凌空飞来!在一片火焰与浓烟之间,甲贺忍者早已神晕目眩,现在再加上恐怖的乱箭紧随着他们的身影不放!
许多忍者由阵屋中冲出,却不敌弓箭手的埋伏,黑市首先中箭倒地,接下来丈介也伤痕累累地倒在屋前的空壕中。可内见大势不妙,心生一计乘马跃过,想要突破这道死亡线,但是不长眼睛的利箭却由背后穿心而入——其他的忍者也纷纷立毙于门旁。
蜘蛛丸身受重伤越逃越远,终于逃出危险包围圈。可是这阵冷箭来的快,去得也快。彷佛隐藏某种更深的意图,难道傀儡一族的人有意放蜘蛛丸一条生路,让他带着敌人至幻也斋的隐藏秘所吗?蜘蛛丸来到森林湖沼之畔,他的胸腔不断剧烈地喘息着,但是无情的首领幻也斋早就逃之夭夭,是潜在水底中,还是消失于夜空中?
“幻也斋,你气数将尽了……”
是钵屋贺麻干嘎的笑声。好似在鞭策数万军势展开大战似地。阵屋像是一条喷火的神龙,在下弦月的蒙蒙黑烟中,像是一个不祥的修罗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