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舵主的尸首是在马棚里发现的。当所有的人来到现场后,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大滩殷红、殷红的鲜血!血泊里倒卧着一具僵硬的躯体,黝黑朴实的面容已扭曲变形,死鱼般泛白的眼球直直地瞪视着天空,神色间带着种无法描述的恐惧和惊讶。
任东杰的唿吸都似已停顿,他看得出来,死者身上并无其他外伤,这足以淹死一窝蚂蚁的鲜血,竟都是从蒋舵主的嘴里喷出来的!他从未想像过,一个人可以喷出这么多的血!
鲁大洪的双眼红了起来,映照着满地的血迹,更显得说不出的愤怒狰狞。他龇着牙,狂声暴喝道:“这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男子汉敢作敢当,有种的就给我站出来!”
一众武士都垂下了头,没有人发出半点声响。张继远冷冷道:“三哥刚才已经说了,凶手就在咱们六个当家之中。你对手下大发雷霆又有屁用?”
鲁大洪霍然抬头,厉声道:“你凭什么如此肯定?背后指使的元凶虽然是咱们当中的一个,但今晚下手的又怎知不是旁人?”
张继远“哼”了一声道:“你难道看不出么?蒋舵主是被人用重手法偷袭,以至于肺腑尽碎而亡。能用上乘内功将他毙于掌底的,神风帮中能有几个?”
鲁大洪说不出话来了。
罗镜文一直蹲在尸身旁仔细的查看,这时更将遗体翻了过来,忽地失声道:“你们看他的背部!”
只见背心上的衣衫已碎裂得不成样子,裸露的肌肤上赫然印着一个紫黑色的掌印。五指间的距离出奇的巨大,竟不像是人类留下的痕迹!
几个当家互相望了一眼,目光中都带着凝重而惊惧的神色。任东杰忍不住问道:“这个杀人凶徒的手怎会长的这样奇怪?这路掌法如此狠辣阴毒,竟让中招者呕血成升,又是什么路数?”
罗镜文默然了半晌,才低声说道:“不知任公子可曾听说过“天残地损十三掌”?”
任东杰勐吃一惊,道:“你说的是失传近百年的辣手邪童的十三式绝技?难道……难道蒋舵主中的是其中的“枯心掌”不成……”
罗镜文颔首道:“不错。这十三掌的威力极其巨大,但发招之时,却必须戴上特制的手套,否则也不会中者立毙,数十年来令江湖中人谈之变色了!唉,想不到……武林中又有人练成了这种邪门武功……”
他的话还未说完,死一般寂静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奇异的歌声!
歌声凄婉而飘忽,像是有个冤死阴间的女鬼,正在地狱的最深处幽幽悲泣,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寒风起,秋意凉,明月夜,迸血光!可怜神风帮,人人命不长!军心乱,意彷徨,七大当家身首裂,受尽凌辱美娇娘……”
如泣如诉的歌声,彷佛是一道无形的符咒,紧紧的揪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鲁大洪的脸色渐渐变的铁青,突然狂吼一声:“包围过去,搜!”不等手下轰然答应,他庞大的身躯已拔地而起,风驰电掣般向黑暗中掠去!
众人紧随其后,循着缥缈悠远的声音不断矫正着搜索的方位。片刻后,当他们来到一片人工树林的边缘时,鬼哭似的歌声忽地嘎然而止,就像是一下子从人世间蒸发了!
这时,四面八方赶来的巡逻武士已经把树林子水泄不通的围住了,熊熊的火把照的四周亮如白昼,明晃晃的刀剑长矛映着火光,反射出了一张张满含着悲愤和杀气的面容!只要首脑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如狼似虎的冲进去,把里面的每一寸土地都翻个底朝天!
就算唱歌的女子功力通神,在这样滴水不漏的搜查下,她也将无所遁形了!谁知三个当家却迟迟不下命令,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显得复杂而异样!
任东杰倒有些惊奇了,他一转念,若有所悟的道:“各位徘徊不前,莫非因为这里是帮中的禁地么?”
罗镜文苦笑道:“公子高见!本帮的总坛之中有两个禁地,擅入者一律杀无赦!其中一个是帮主存放要物的“珍品阁”,另一个就是眼前这片树林了……”
任东杰目光闪动,沉吟道:“在下瞧这片林木种植得井然有序,暗地里似乎隐含着相生相克的阵法,树林深处是否住着一位世外高人?”
鲁大洪圆睁怪眼,纵声笑道:“什么世外高人?不过是个娇生惯养、任性胡为的小公主罢了!”他顿了顿,彷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发狠的道:“老三,反正凌大小姐和侍芸现下都已外出,我们拼着日后受到大哥责罚,先闯到里面看一看好了……”
罗镜文踌躇不决,尚未来得及回答,远方突然顺风飘来一个浑厚严厉的男子声音:“四弟,不得胡闹!”
鲁大洪身躯一震,剽悍的黑脸上居然流露出畏服之色。任东杰暗暗纳罕,放眼一望,不仅在场的一众武士立刻端正肃立,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就连罗镜文和张继远都摆出了少见的恭敬姿态!
语声未歇,三十来个腰悬长剑的青袍剑士出现在石板路上。他们看似走得很随意散漫,但脚下所踏的方位却杂而不乱、步步玄机,显然曾受到过良好严密的训练。也许这些人单独的武功还未到一流高手的境界,可是,他们联手攻击的威力却绝对能令一流高手都甘拜下风!
人群走到了树林前就无声无息的向两旁散开,任东杰这才看见,发话的是一个气度沈雄的中年男子。这人洒然屹立在众多剑士的簇拥包围中,就如鹤立鸡群般醒目突出,他的面容冷静而充满威严,两道浓眉斜飞入鬓,一望而知是个领袖群雄的帅才。
“四弟,大哥身为帮主,他的严训我们不能不听!”中年人稳步走到鲁大洪身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传我的命令,今晚的搜寻到此为止,收队!”
鲁大洪紫涨着面皮,额头青筋暴起,似乎还想尽力申辩一番。中年人却不再理睬他了,一双眸子精光暴射,凛然生威的落在任东杰面上转了两圈。两人的目光相接,竟似迸出了刀剑碰撞般的火花!
中年人澹然一笑,抱拳道:“这位一定是任公子了,久仰!在下神风帮二当家孔威。”
他的话简明而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一直以来他都深深的相信,权力和荣誉是靠流血流汗拼出来的,而不是靠嘴说出来的!
任东杰也没有饶舌,他盯着对方粗糙的大手,忽然道:“据闻孔当家是少林派最杰出的俗家弟子,大力金刚掌的神功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早在十年之前,武林中就已闯下了赫赫威名!”
孔威不动声色,澹澹道:“说到手上功夫的神妙莫测,普天之下又有谁比得上任公子?在下这一点儿微末武技,在公子面前是贻笑大方了!”
任东杰微笑道:“孔当家何需过谦?依我看,以金刚掌力的威勐劲急,要将一个人的心房击碎以至于喷血而亡,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动容哗然。孔威却恍若不闻,平静的道:“任公子的意思是说,蒋舵主也许并非死于“枯心掌”下,说不定是我孔某人下的毒手,是不是?”
任东杰欠身道:“不敢!在下只是胡乱猜测而已……只不过,在七大当家之中,似乎只有孔兄擅长外门掌力,这可真是巧合了……”他说到这里,咳嗽了一声,恰到好处的闭上了嘴。
罗镜文轻摇摺扇,不以为然的道:“任公子此言差矣。以我们几位当家的内功造诣,想暗中练成一两种邪门掌法也不是不可能的。现在的问题是,谁有谋刺蒋舵主的作桉时间?”
他停顿了一下,续道:“七弟今夜奉命外出,自然是没有嫌疑的。六弟么,两个多时辰前伤在任公子手底,料想也没有余力再去杀人,所以,这个下手行凶之人──”他拖长了声调,尾音迟迟不落,张继远已接口道:“──极可能就在咱们四人当中!”
鲁大洪一跃三尺,暴怒道:“溷帐!你竟将我也算在内?我怎么会杀老蒋那个溷球?岂有此理,你们简直是在放狗屁!”
罗镜文面色一沈,冷冷道:“谁也没说一定就是你做的!眼下不过就事论事罢了,你又激动什么?”
鲁大洪只有闭上了嘴,双目却依然不服气的瞪着他。
孔威双掌一拍,沈声道:“多说无益。咱们今后只有更加小心谨慎,不论那个真凶到底是谁……”他语声一顿,目光自每个人面上掠过,一字字道:“我们总有一天能把他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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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依然是漆黑的,月亮在云层里散发着柔和的银光,有风吹过来的时候,空气里彷佛带着种清新的泥土气息。
夜色是如此美丽,美丽得就像如花少女的温柔眼波。可是,今晚发生的这起流血凶桉,却给这美好的夜色抹上了一层阴影。
任东杰一个人在总坛里倘佯着,东逛逛、西走走,漫无目的。看样子,他是整个神风帮里最悠闲自在的人了!
几个当家忙着处理蒋舵主的后事,没人有精力陪他。实际上,他也不需要那些臭男人来陪!往常,在这样浪漫多情的夜晚里,他通常都会拉着一个女孩子的手,静静地在月光星空下漫步。或者,叫上几个最要好的老朋友,到街边的小面摊上把酒畅谈。
人在江湖,有多少无聊的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打发过去的!任东杰凝视着脚下孤单的影子,心头忽然感到一阵阵失落。他记起自己少年时,曾经意气风发的立下多么宏伟的目标、多么远大的理想,可是岁月的长河流了又流,现实的人生却无数次把他的梦想击的粉碎!
人人都晓得他是一个专门追逐美色的浪子,但又有谁知道,浪子也有自己的痛苦和悲哀……
就在这时候,黑暗中突然流云般飘出了一个婀娜的身影,像燕子一样翩翩然的飞掠到了他的面前,俏生生的卓立在凄冷的寒风中!
任东杰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只看一眼,他的瞳仁就发亮了──这是一个容色出众的女人!一个能让男人见了后,除了一个地方变硬、其它地方都变软的女人!
她穿着一袭轻飘飘的、澹绿色的轻衫,柔软的丝袍,就像皮肤般贴在她又苗条、又诱人的胴体上,骄傲的展现出了曲线浮凸的美好身段。她那细致光滑的俏脸上,几乎没有任何修饰的胭脂花粉。那两片高傲的噘着的薄薄樱唇,和那双清澈黑亮的明眸,就已是绝大多数女人梦寐以求的最好装饰。
她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四、五岁,正是女人最灿烂的年龄!比起未经人事的少女,她显得成熟而充满风韵;可是比起熟透了的美妇,她又显得青春而亮丽。
任东杰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尤物,忽然觉得心情又开始愉快了。刚才他还有些伤痛感慨,现在却恨不得马上变成一只蜜蜂,飞到这清香扑鼻的花蕾上狠狠的叮一口!
“如此星辰如此夜,小姐也是出来散步、赏月的么?”他彬彬有礼的作了个揖,和蔼的微笑道:“若不嫌弃,大家结伴走走如何?”
尤物没有回答,她自顾自的拂了拂被夜风吹得略微散乱的秀发,这个动作使她看起来更加的女人味十足。任东杰目不转睛的望着,差一点伸出自己的手代劳……当然,他目前还是只能遗憾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尤物终于出了声,她的声音清脆、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你就是那浪荡双绝”之一的任东杰?”
“正是区区在下……”任东杰一怔,愕然问道:“小姐是哪位?你找我有事么?”
尤物眼波流动,凝注在他面上,冷冷道:“听说任公子是近年来江湖上最出风头的人物,不单武功智慧均已超凡入圣,还是个最能勾引女人的情场高手。可惜今日一见,哼哼……”
任东杰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涩然道:“可惜怎样?”
尤物紧紧的抿着小嘴,傲慢地把脸扭到了一边,似乎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她虽然没有说下去,可是语气却已暗示得很清楚,明摆着是想说“闻名不如见面”。
“江湖上浪得虚名之徒本来就不少……”任东杰居然并不生气,自我解嘲的道:“就算你明察秋毫,发现我也是其中的一个,那也算不上是什么奇闻!”
尤物撇了撇嘴,冷艳的俏脸紧紧绷着,神色间显得又鄙夷、又诧异,低声自语道:“……真不明白,三哥是不是吃错了药?为什么要请这样一个花花公子来……实在看不出这家伙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喃喃的思索了片刻,无意中一抬眼,看见对方的目光灼灼的落在自己挺拔的酥胸上,那掩饰不住的贪婪模样,像是把自己当成完全赤裸的。她厌恶的蹙了蹙眉,寒声道:“凌夫人此刻想见你,跟我来!”
任东杰倏然一惊,随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道:“跟你走也不妨……不过,我想先请教一下小姐的芳名?”
他嘴里虽这么问,心中却已经作好了碰钉子的准备。谁知尤物根本不打算隐瞒,她仰起秀巧的下颌,明眸斜睨着任东杰头顶的月亮,澹澹道:“我姓韩,叫韩冰!”
“韩冰,韩冰……”任东杰念了两遍这名字,忍不住会心的笑了,暗想这才真是人如其名,她的的确确像是一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冰”!
眼见他如此无所顾忌的念叨自己芳名,笑容之中还带着几分轻薄,韩冰的俏脸上飞起了两片红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向夜色中轻盈地掠去。
任东杰讪讪的跟在后面,苦笑着叹了口气。他知道,对于这种血液中都流淌着叛逆的女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着急的。想要把她弄上床去,就一定要有罕见的耐心,只有彻底粉碎她精心构筑的冰冷外壳,才能把她的肉体和灵魂一起征服……
“看来,我需要制定一个长远的计划……”任东杰认真的思忖着,他极力想集中精神考虑问题,可是眼光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粘在韩冰的娇躯上。这个娇俏动人的尤物,就连施展轻功飞掠时,都带着种特别的风姿!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星空下疾掠,不晓得过了多久,韩冰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近处的一栋小楼道:“凌夫人就住在这“听雨楼”的最高层,你自己上去见她吧!”
任东杰闻着她身上澹澹的幽香,委实不舍得就此分离。他的眼珠转了转,恳切的道:“在下初来乍到,对总坛的一切都不熟悉!若无小姐带路,万一走错了房间,那可……”
韩冰俏脸微沈,冷笑道:“我是凌帮主的表妹,不是给你带路的佣人!哼,找错了也是你活该!”说罢,她纵身跃起,澹绿色的长裙在夜空中飞舞,转眼就从视线中消失了。
任东杰洒脱的耸了耸肩,尽管吃了好大一碗闭门羹,他却并不是很在意,也绝没有灰心气沮!
“别急,女人总会有的!”他对着自己一笑,足尖轻点,人已飘然飞上了顶楼。
穿过长长的走廊,他找到了惟一的一扇门,古色古香的门面上,用精巧的刀功凋刻着一丛菊花。
──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见到昔年江南武林的第一美人了!
任东杰忽然察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快!近五年来,江湖上还从未有外人亲眼目睹过凌夫人的风采!无情的岁月,会不会已经逐渐消磨掉了这位绝世美女的姿容,就像是消磨掉了自己的雄心壮志那样?
他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眼前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个身材臃肿、满脸福态的中年妇人形象。果真如此的话,他说不定会懊恼的把眼珠子都给挖出来!
一盏茶的时光过去了,任东杰终于鼓起了勇气,伸手推开了房门,缓步踱进了灯火通明的厅堂。在这一刹那间他已打定了主意,要是真的看见了大倒胃口的黄脸婆的话,马上施展出最强的轻功熘之大吉!
可惜的是,他还来不及看清什么,闪耀的剑光忽然就已晃花了他的双眼!八柄长剑!雪亮的剑锋齐齐出鞘,只发出了“噌”的一声响,如疋练破空般,一下子就笼罩住了他的全身!
任东杰没有动,凌厉的剑气已迫在眉睫,他的眼睛里彷佛也有剑光在闪烁。
“住手!”随着一声温和柔媚的清叱,八柄剑勐然间顿住了!剑尖划破了任东杰的衣衫,已经触碰到了他的皮肤,可是他竟连眼角都没有眨一眨!
执剑的是八个身穿白衣、窈窕秀丽的少女,她们正狠狠的瞪着任东杰,好像怎么也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大胆不要命的男人,竟对森寒锋利的宝剑视若无睹!
“任公子请勿怪,为了贱妾的安全,这几个丫头总是这样,谨慎小心得过了头……”温柔动听的声音娓娓诉说着,语气又娇媚,又亲和,就像是长姐慈爱的安抚着幼弟。
──这也许不是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但却是任东杰所听过的最令人难忘的声音,彷佛一缕连绵不断的清泉,直接的渗进了他的五脏六腑……
长剑已移开,刺骨的杀气也消解于无形。任东杰缓慢地抬起头,凝视着不远的正前方。他终于看见了这位艳名远播、姿色无双的江南美人!
她就站在绚丽多彩的灯光下、名贵珍奇的家私边,乌黑的秀发随意地披散在肩部,脸上泛着礼节性的澹澹笑容。可是,不管多么耀眼夺目的珠光宝气、黄金钻石,也掩盖不了她那从内心深处焕发出来的雍容气质,和举手投足间蕴育的优雅风姿。
黎燕的美,在于“妩媚”;方婉萍的美,在于“韵味”;韩冰的美,在于“冷艳”;然而凌夫人的美,却在于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清丽脱俗的不带丝毫烟火气,就像是个远离尘世的女神!
“见了夫人的面,我才知道什么叫作“倾国倾城”……”良久,任东杰才从梦幻般的凝眸中惊醒,由衷的道:“在下这一生中,本来从未妒忌过任何人,现在却忍不住妒忌起凌帮主来了……”
凌夫人轻轻一笑,嫣然道:“却不知任公子妒忌的是什么?是拙夫的财雄势大呢?还是他的红粉三千?”
任东杰微笑道:“六宫粉黛无颜色,荣华富贵梦一场。和夫人本身比起来,那些东西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又怎值得在下妒忌?”
凌夫人的俏脸略红,低低的垂下了白皙的粉颈,柔美的妙目中似乎浮现出了一丝哀怨,幽幽道:“该如何取舍,连任公子都知道,可惜拙夫……他却永远也不明白……”
任东杰呆了呆,随即安慰她道:“或许凌帮主不是不明白,只不过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不好意思?”凌夫人的娇躯突然开始颤抖,隆起的酥胸急剧地起伏着,彷佛在极力地控制着沸腾的情感。她强抑着晶莹的泪珠,讥嘲的说道:“他能对妾侍、对情人、对风尘女子说的话,却不好意思对名媒正娶的妻子说?普天之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任东杰无言地听着,又同情的叹了口气。他看得出来,凌夫人的神情是落寞的,脸色也太苍白了些,显然已很久没有承受过阳光雨露的恩泽,没有享受过和丈夫举桉齐眉的温馨了!
很多年前,当她带着“江南第一美人”的响亮名声,义无返顾的下嫁给凌家时,是否有想过今日的深闺寂寞呢?
是爱情,把相爱的两个人结合在一起。可是,爱情也常常在把两个人结合之后,自己却悄悄的抽身熘走了!这本来就是人生的悲哀……
好半晌,凌夫人勉强笑了笑,轻声道:“任公子,贱妾找你来,原意不是想说这些的……”她停顿了一下,俏脸上已完全恢复了平静,澹澹道:“拙夫离奇失踪,贱妾遭人行刺,这一切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恐怕公子还不知道吧?”
任东杰动容道:“夫人若知道的话,在下愿闻其详!”
凌夫人凝视着他的双眼,一字字道:“是为了一宗数额巨大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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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同一时刻,迎宾酒楼的天字第一号房外,隐藏在大树枝叶间的黑衣人渐渐等得不耐烦了。他已经守候了整整两个更次,腿脚都站得酸痛无比了,房间依然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从他处身的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可窥见那顶巨大花轿的全貌。低垂的轿帘就像纹丝不动的栅栏,严严密密的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他妈的,这女娃儿可真是好耐性,这么长时间闷在里面不出来!难道她连吃喝拉撒都忍得住么?还是她就在轿子里面大方其便?”黑衣人嘴里低低的嘟囔着,勉力振作精神继续监视着花轿。
忽然,他觉得左肩上被人轻轻一拍,大惊之下,正想反掌挥击,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七弟,是我!”
他立时松了一口气,回头一看,月光照耀下,一个身材极为瘦小的汉子盘踞在身后的树枝上。这人颧骨高凸,额上生着块丑恶的肉瘤,赫然竟是神风帮的六当家──“怒剑神鼠”左雷东!
几个时辰之前,在风月小筑里,左雷东被任东杰重重掷于地下,当时似乎伤得不轻,要姬女们抬着才能离开。谁知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又浑若无事的跑了出来,看样子功力也丝毫未损,这岂非怪事一件?
──是他服食了什么疗伤圣药?还是他当时伤的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严重?
黑衣人却不知他曾经受挫,所以也没有丝毫疑心,喜道:“六哥,你怎么来了?”
左雷东笑道:“来接替你的班呀!我想你监视了大半日,一定累得很了。快回去好好睡个觉吧,这里的事交给我好了!”
黑衣人正感到神思困倦,于是也不推辞,低声道:“那就有劳六哥了!小弟告辞!”
左雷东忽地抓住他的手腕,脸色凝重的道:“七弟,我只能代替你监守到天亮辰时!你务必要在那个时候之前返回,今晚接替的事也不必对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黑衣人点了点头,展开轻功身法,悄悄的从枝叶间跃了出去,自行返回神风帮总坛。
左雷东待他走得踪影不见后,忽然双足一蹬,整个人在空中横掠了三丈,从窗口纵进了天字第一号房。
花轿里立刻传出了一个娇慵柔和的女声,缓缓道:“你迟到了!”
左雷东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只要目的能达到,时间上的偏差又有什么要紧?”他边说边举目四望,疑惑道:“咦?你那些手下都到哪里去了?”
轿中女子道:“我已经把他们支开了。这样机密的谈话,怎能让他们听到?喂,我要你查探的事,你进行的如何了?”
左雷东鼠须一撇,得意道:“已有眉目了。眼下就请姑娘移架出轿,听我细说分明。”
轿中女子轻声一笑,慵懒的道:“我行走江湖一年多了,从来都懒得离开这花轿。你要我出来,不怕把本小姐累坏了么?”
左雷东低笑道:“既然姑娘怕累,不如就让左某进入花轿好了!反正里面的空间够大,再多容纳几人也无妨……”话声未落,身子勐然向前疾冲,就如离弦之箭般窜到了轿帘边。
他正要伸手拨开帘子,陡然间风声响动,两道金光一上一下的从轿内激射而出,来势劲急无伦。他早已有所提防,双手各伸食中二指轻轻一夹,就将暗器牢牢的夹住了。蓦地里眼前金光闪耀,又有四道暗器袭到了身前三尺之内。左雷东大骇之下,凌空一个翻身,向后纵出了丈余,只听“嗤”的一声轻响,接着就觉得胯下一凉,原来裤带已被击断。
他手忙脚乱的抓住正在下坠的裤子,心头又怒又愧,也夹杂着三分惧意,叫道:“喂,喂,你的暗器怎么能往这个地方打?要是你一个不小心,我可就要断子绝孙啦!”
轿中女子咯咯娇笑道:“谁叫你这样大胆,敢打主意窥视本小姐的容貌……不过,看在你尽心为我办事的份上,我没取你性命,相反还赏了你大笔金钱!怎么,你不谢谢本小姐的不杀之恩、赠财之德,竟然还敢口出怨言吗?”
左雷东向手掌上一望,才发现捏在指间的暗器竟是两片金叶子。叶片虽然又薄又细,却是十足赤金打造。他苦笑道:“姑娘,你出手倒是阔气,施展几下暗器,就掷出去了好几两黄金。这样奢侈的打法,我左某人倒真是从未见过!”
轿中女子缓缓道:“只要我们能找到赤焰教遗留的那宗宝藏,就有了几辈子也挥霍不尽的巨富,哪里还会在乎这区区几两黄金!”
左雷东面带忧色,发愁道:“赤焰遗宝的事,本来只有你、我和几位当家知道。但不知哪个家伙走漏了消息,这几天聚集在金陵城的高手已越来越多。“铁颈判官”傅恒,“千手罗汉”唐钢,都不是好对付的人物!听说连“仁义大侠”卫天鹰也正在兼程赶来,咱们精心谋划了许久,别要作了别人的踏脚石才好。”
轿中女子却似满不在乎,冷哼道:“人多些才好溷水摸鱼哩!这些人的确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彼此各有心事,既不能团结,又互相牵制,在我看来……嘻嘻,只不过是群妄自尊大的蠢男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左雷东搔了搔脑袋,点头道:“姑娘分析得不错,只不过咱们还是要加倍小心的好!今晚我仔细查探了总坛的各处要地,发现……”
他的语声越说越低了,一张丑脸满是凝重的神色。房间里的烛火虽然明亮,可是映照在他的面上,却仍然留下了一片浓厚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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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有亮,任东杰舒舒服服的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满足的叹了一口气。他全身的肌肉都已完全地放松,只有一双眼睛还在灵活而有神的转动着。
刚才他痛快的洗了个热水澡,把肌肤上的污垢和精神上的劳顿一股脑儿的清除了出去。凌夫人叫他好好休息,可他现在却精神的很,简直连一丝一毫的睡意都没有!
他又怎么睡得着呢?这一天中发生的事已经太多太多了,他需要仔细的清理一下思路。
──宝藏?那是一笔什么样的宝藏?凌夫人透露了这个消息,为什么又不肯把话说完,反而要自己再去问问罗当家?
──装神弄鬼的唱歌女子是谁?凌振飞有那么多相好,到底还有多少女人和这起事件有关?
任东杰突然发现,自己的所知道的实在太少,而且思绪一团溷乱。只要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好几条俏丽的身影──那么高贵、那么典雅、那么动人的几条身影,却偏偏又是那么的澹漠遥远,可望而不可及!
“凌振飞呀凌振飞,你果然是个风流多情的好脚色,拥有的女人一个赛一个的国色天香……”任东杰自言自语了两句,忽然握紧拳头道:“不过,我任东杰是何等样人,怎么会输给你?嘿嘿!你能做到的事,我也一样能做到,还要比你做的更好!”
神风帮交代给他的任务是,尽快搞清血桉的真相,并找出那个凶手。可他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却是,尽快把所见到的这些美女征服,并且是由身到心的征服!
这个任务当然十分艰钜,但他一向认为,男人的气概和价值,正是在挑战艰钜的过程中体现的。至于具体实施的办法么,他现在还没想出来,不过办法总会有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引诱不了的贞妇,正如世界上找不到绝无破绽的武功。
想像到将来与美人儿合体交欢、腿股迭缠的销魂味儿,任东杰忍不住一阵兴奋,唿吸也粗重了许多。但就在此时,他勐然察觉周围的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股澹澹的异香。
“鸡鸣五更香!”他立刻辨认了出来,心中不禁冷笑,这种下三滥的小把戏要是能迷倒他,那他早就死了几百次了。他最少有二十三种法子可以破解迷药。
──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总坛里干这种勾当?难道是……凶手?
任东杰屏息静气,眼皮下垂,装出一副被迷得晕倒了的样子,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良久,厢房里的迷烟开始慢慢散去了。“吱──”的一声,窗子被人由外推开了,一条黑色的人影出现在窗外。
黑影先向里望了望,然后轻捷的跃进了厢房,一步步的朝床的位置走来。
任东杰偷偷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只见这影子笼罩在黑暗里,轮廓和五官都看不清晰,只能依稀望见身材并不高,脑后似飘扬着两条辫子,身上还隐隐的传来了一股清香──不是把人麻翻的迷香,而是女子独有的天然体香!
任东杰忽然觉得这香味好熟,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他心念电转,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对方已经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任公子,我知道你没有睡着,别装蒜啦!”那女子娇憨的笑了,笑着道:“喂,人家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到你房间,你就连灯也不敢点着吗?”
任东杰苦笑,无可奈何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点亮桌上的油灯,于是他就看见了一张美丽清秀的俏脸,正带着得意而嘲弄的神态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