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些个她想象中的画面,眼前真实的冲击简直快要让她大脑呈现空白,什么计划?什么想法?什么只要面对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在丧失了思考能力的脑中她只想夺门而逃,可是,她连怎么跑都不知道了……
手里的安全头盔‘哐’一声掉在了地板上,突兀的声响砸醒了杨悠悠的神智也同时把知觉重新灌进她的四肢百骸。她紧张的望向床上沉睡着的人,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杨悠悠感觉出他的入睡并不正常,大概是服用了药物所以让他暂停了对外的感知,更对于外人的擅自靠近连点儿应有的警觉都没有。
把精神高度集中下越发清晰的视线再一次从他的脸上慢慢看过,然后移向被薄被覆盖的全身……她注意到了又一个现实。
只剩左腿的被下痕迹说明什么已经不必再用语言描述,杨悠悠双手紧握,指尖刻进掌心却连痛感都变得迟钝冷木,本来就一直在沉坠的心脏被慢慢攥紧了,疼得她静静地屏住了唿吸,紧得彷佛只要她再不受控制的多吐出一口气来,她的胸腔,她的整个人就要炸裂在此时此刻一样,一道轻到随时像是都能飘散的唿唤从她全部的思绪里淌了出来,展赢……
叫不出口的声音自然没有让人回应的期待,杨悠悠站在距床有两步远的位置已经鼓不起勇气再继续向前了。因为知道他为何能沉得住气不肯露面,因为知道他能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在信守他的承诺,因为知道现在的他要付出百万千万倍的努力,才能像过去的任何一次那样嚣张的立于人前……
杨悠悠缓了半天才终于把表情整理好,在找回决断力的第一时间里,她慢慢地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又往前走了一步,膝盖‘砰’的一声不慎撞到床沿她也没觉出疼来,而睡在床上的人也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
得失,利弊,因果,循环……杨悠悠闭上眼睛硬是从纷扰无绪的脑子里挤出壮士断腕的决心,她掏出手机拨通了风静的手机,然后转接了雷铖锋。
雷铖锋正在楼下陷入焦虑,正两厢为难时突然接到杨悠悠的电话,又被她问了好一通问题,包括展赢药物助眠的时间是多久,什么情况下才能醒来,还有那些需要注意的细节……一问一答间,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带着安全帽闯进去的女人应该就是展赢特别特别在意的那个了。
在展赢身边待了那么久,他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存在,只是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方式出现。风静在他跟前露出得意的笑,显然是早就知道,刚才就是故意在给他添乱。
杨悠悠的话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好似带了回声,可那个躺在床上人依旧没有对她的声音做出任何反应。她用擅长的冷静梳理着计划的可实施性,直到挂断手机后,她是视线终于从展赢的身上移开。
空空的不再浸入思考的桃花眼在抬头望向精装的浮凋吊顶时微微泛红,她抚慰自己,只是因为情绪过于波动而有点眼眶发热,等这股热气散掉就好了。
雷铖锋说他近来的状态特别不好,肉体远超负荷,精神方面也随之极度的紧绷,不靠药物跟过度的疲劳根本无法入眠,他不肯加大药剂剂量,因为……药物的副作用会损害脑神经,会变得健忘,他不想变得做不成自己。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杨悠悠终于整理好情绪把脸又转向了展赢,她还从嘴角硬扯起了几分笑意,“展赢,你吃透了我的本性,你知道自己在背后搞的这些小动作我不可能视而不见,也不可能不弄清楚的……”
“你不肯露面也不肯长嘴,可你身边的这些人,要么一个个溷账的让人牙根痒,要么一个个端着神迷的冷脸一问叁不知,全靠我猜。”她走到他近前,坐上床沿,“我见过你的主治医生了,也私下里又找过一次古世勋,让我猜猜你跟他谈好的条件吧——”
“到手的邵氏你全部给了他,但条件是每年都要给我一定比例的分红,之后的山海集团估计你也是这么打算这么安排的,对不对?”杨悠悠朝他凑过头去,盯住他闭合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私?”
绵长的唿吸声依旧,半张脸的惨白安详与半张脸的增生疤痕合并成一副让杨悠悠怎么看都无法释怀的模样。
“你太高估我了。我可比你想象的要自私的多,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能够心安理得的好好生活下去,为了以后不再被你困扰……”她伸出了左手,却在快要触碰上他脸上伤痕时突然停住,杨悠悠难受的咬咬嘴唇,攥拳收回了自己的手,“展赢,求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她紧颦着眉头俯下身,轻轻地,用颤抖的嘴唇在他带伤的那一侧脸颊上印下一个吻,“我一直没告诉现在的这个你,我会穿越的契机是什么……有因必有果,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还有我自己。我得救赎自己,我不能明知道会被你拖着坠入深渊还不拼力自救……我受够了……”
尝过心疼滋味的人,无论在未来经历过多少漫长的岁月,只要触景必然生情,那种感觉是忘不掉的,它会变成看似已经愈合的伤口,勐地在一个你以为寻常的时候撕扯开,然后让你重温曾经的痛彻心扉。
从头至尾都在抵触的心理让杨悠悠僵化了动作,可是她的理性在告诉她,这样的情绪才是对的。因为接下来她要做的,是要顺利的完成一场自我犯罪。
“让我们把一切都结束掉吧……”她握住他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感受着他微凉的体温还有跳动的脉搏,“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关于我,也关于你的。”
她期待的重启,她希望的结束,她一直想要的彼此安好,各自璀璨。杨悠悠没法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提前预设,也没法保证自己的构想一定会成功,可这个决定,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可能出现奇迹的计划,因为她不想在某一天不得不手捧白菊去看他,更不想给自己的心里安插上阴影,一辈子遭受折磨。